美人镜第一章
美人镜第一章
和煦的阳光击碎了屋檐上最后一点冰棱,天空终于显露出朗晴的样子,期盼已久的春日总算到来,叫沉寂已久的云城透出些活泼来。
今天是三月三,是老爷太太们祭祀的大日子。
阿商起了个大早,将霞飞院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又虔诚地向祖公敬上一炷香,咣咣咣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去门口敲了七声响钟,稳稳当当地开了院门。一瞬间,霞飞院人声鼎沸,祈祷声、欢笑声、诵经声不绝于耳,阿商正要松口气,突然看见几个脸熟的老爷太太,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爹约了他们今日来还愿,可爹到现在还未起身,这要是误了时辰可不得了。
这么想着,他便匆匆朝后院走去,绕过正殿,穿过长廊,向右一拐便有一个小门,进去最里面那间厢房便是爹的住处——阿商不住那里,他住在门房。他走着走着,走着走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静了,连风呼也没有,连雀鸣也没有,整个后院像是被什么封印一般死寂。
他有些心慌,颤着声音叫了声“爹!”
没有人回应。
他瞧瞧周围,敲了敲门。
“哗啦啦!”房内突然传出镜子摔碎的声音,随即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那绝不是爹!阿商一急,擡脚便踹开了门,只见屋内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这样大的太阳竟透不进一丁点亮光。他在门口摸到一支扫帚,慢慢靠过去,分明空无一人,爹之前不知从哪得来的铜镜摔在地上碎成多块。
正当他带着哭腔再要唤“爹”的时候,从衣柜腾空突然出现一团黑影,看着阿商咯咯笑个没完。
“你,你是谁?”阿商下意识举起扫帚对准对方,浑身都激出一层冷汗,“我爹呢?”
对方没有作答,然后忽地化作刃状直戳戳朝他刺过来,阿商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雾刃从他上臂划过,那里登时血流如注。他吓得魂飞魄散,捂着胳膊就想往出去跑。那怪东西转了个向即刻变幻,阿商仆一擡头,已经叫丝丝缕缕的黑雾团团围住,可怖的笑声也随之连绵不断地灌进他的耳中,中间还夹杂着爹的嘶吼声……他满脸惊恐地想要挣脱,那黑雾却越裹越紧,将他一整个挟住,阿商全身刺痛难忍地倒在地上,门栓就在前方不足半尺的地方,他叫着“救命”拼命探着手臂想要去开。黑雾像是觉察到他的挣扎,就在那一瞬,似有万千尖刀插入身体,五脏六腑都被切割分解,他惨叫一声没了气息。
不多一会儿,阿商的身体便被蚕食得所剩无几了,黑影像是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这时碎落的镜片里窸窸窣窣钻几缕烟雾扑向那残存的骸骨,瞬间地板上空空如也,后院重新恢复了最初的静寂。
除了个别熟客嘟囔院主的怠慢外,霞飞院正殿仍旧热热闹闹,众人各上各的香,各祈各的福,都是做惯了的,谁也没注意到原本碧蓝的天空晦暗不明起来。
有人突然指着祖公像大叫一声:“那是什么!”
只见原本肃穆的祖公像像是被什么割开了身体那般,额间眉眼皆流下了血一样的东西,大滴大滴地滚落在香案上,一时间人群攒动,都下跪磕头,叫道:“祖公显灵了!”
“放屁!”
一个不和谐的怒骂声突然从殿外传出,下一瞬一个头戴毡帽身着灰黑棉袍的男人跃身而上,一脚便将那尊祖公像踹倒摔在后壁手足皆断,底下还没来得及群情激愤,却只见那像身晃晃悠悠却撑着站立起来,尖利的笑声从塑像里面传音鼓般钻进每个人的耳中,叫人毛骨悚然,不知是谁惊恐地尖叫一声,众人顿时作鸟兽散状疯狂向外逃窜。
男人并指不知念了句什么,殿门从前贴就的符咒都脱离墙面将塑像围成一个圈,塑像见状试图从屋顶逃脱,男人一掌拍在他脑门上,整个像身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这时,一团黑影晃晃悠悠从地上浮现出来,张牙舞爪地就冲男人扑过来。符咒像接到什么感应似的,哗啦啦全数黏于黑影周围,影面一碰到符咒瞬间化水,滴落地面,不多会儿,身形便小了一大圈。黑影咬牙切齿地发出呼呼的声音,随即变成万千影刃,像是蓄力一样,一次又一次冲撞符咒,眼看着符咒就要被他挣脱开来。
正当此时,男人跳下香案,摸出一张黄纸,指沾烛油画了个什么图案,黄纸瞬间冒出金灿灿的光来,照射在黑影身上,原本萦绕在它周围的雾气顿时散去——
一面硕大又诡异的镜子显露在殿内,镜中却映不出大殿和香客们的身影,只有几个血肉模糊的、仿佛还未来得及消化的尸块横列于众人面前,叫人遍体生寒。
镜子像是极怕那光,扭曲着身体四处躲藏,同时发出愈发刺耳恐怖的声音。
男人看着镜中景象暗骂一声,手掌向上一托,一柄镶嵌着青玉的桃木剑便出现在他手中,他大喝一声朝着那面镜子便刺了过去。
正在这时,房顶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一个人忽地从上方直坠而下,马上就要落在法阵之中,男人眉间一皱,刺向镜子的桃木剑生生转了个方向,在那人脊背托了一下,跨桌而前握住那人手臂拽出危险境地,掼在殿门口,这才松口气正要重新对付那个怪物。可就在这一来一往的瞬间,镜子寻到空隙硬生生钻出去,朝着天空飘散逃窜了,顷刻便不知所踪了。
男人盯着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面冷如霜,正当此时,原本大气不出的香客突然叫嚷起来,随即又是一阵呵三吆四的喧闹。
男人叹口气,拎着剑便往外走,却觉裤角被什么勾住一般,他一低头,正是刚刚坏他大事的瘟神——原来是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
“干什么?”他不耐烦地说。
“我是不是在做梦?”小姑娘似乎有些发懵,她擡头看看周围,又看看男人,“阿妈正在帮我梳头,我怎么会到这里?”
“你没病吧?”男人说着又擡腿。
小姑娘一惊,跳起来就要跟出去,侧殿却突然冒出一个身着大氅的人影,探手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男人朝他使个眼色,那人利落扣住了不速飞客的手臂和嘴巴,叫她说不出也动不得。
男人这才迎上匆匆赶来的警察头子。
警察头子是个四五十岁的秃头,一见到男人便谄笑着说道:“罗二爷,您辛苦了,我们一听到动静就赶过来了。”
“来晚了。”男人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院主和儿子全死了。”
“怎么会这样?”秃头大惊失色,一时冷汗直流,“罗二爷您可得帮帮忙,我听说有怪东西,这不是您强项吗?要是您不帮,那我可怎么办啊?”
男人叼着烟嗤笑一声,说:“我有什么好帮的,出了事自然有帽子大的担着,你别错了意。”
“嗨,我多嘴。”秃头醒悟般地绽出一个殷勤的笑来,“罗二爷的大恩咱们都记着呢。”
“滚吧。”男人冷哼一声回身往殿里走,“管住你的嘴,也管住他们的嘴。”
秃头感恩戴德地敬个礼跑了。
待得他回到正殿,小姑娘已然一脸呆滞地坐在地上。刚刚那人抱着臂朝他无奈地耸耸肩,说:“这小姑娘脑子坏了,她说她是楚京人,楚京不是传说中的地方吗?”
“怎么会是传说!”小姑娘像是被触动什么心事一般哇哇哭起来,“我家就在楚京!”
“什么楚京?脑子病得连你都治不了吗?”男人皱皱眉头嫌弃地看她一眼。
“我们只会治t身体不适,不会治脑子有病。”那人又凑近男人耳边低语:“试过了,倒没有说谎,奇怪得很。”
男人擡手拔下那支桃木剑收起来,说:“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过去,轻笑一声:“话不能这么说,我看这小姑娘印堂发黑,倒是克你的利器,不然你就收留则个,也多个助手。”
小姑娘闻声一抹眼泪怒道:“你才脑子有病呢!”。
男人见那人吃瘪一乐,说道:“不错,不错,截止现在,你总算有件认知正确的事情。”
还没等那人回句什么,他又说:“不过我不需要助手。”
“那可不一定。”那人盯着有些发愣的小姑娘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