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通过科举之前,我什么都不是
肖投茗浑身轻飘飘的,眼前像是弥漫着一片大雾,但周身的事物又似触手可及一般。
幼时的自己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袖,含泪苦苦哀求:“父亲,您就放我出去吧。我跟巷子里的几个孩子都约好了,我再失约他们就都不理我了。就一个时辰!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背书!”
娘亲的眼神似嗔怪似怜爱:“你爹他也是望子成龙心切。他满腹诗书经纶,却花了半辈子窝在这小地方,他希望你以后可以走出去,重新站在辉煌中。”
转眼到了自家小院子里。桂花飘香,一个四方小桌摆在院子中央,桌上摆了好几盘菜,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空中。今日是中秋节,家家户户阖家团圆。他家里,一家人都穿着黑衣,气氛沉重得让人无法喘息。爷爷满面倦容,病怏怏地端着酒杯,泫然欲泣。
爷爷,父亲,娘亲,你们为什么总是郁郁寡欢呢?我知道,你们想回京城。可爷爷和父亲却不得不在自家的小院里深居简出。全家人的委屈和不甘我都记住了,我苦读功课,会有一天让你们感到欣慰。
父亲和娘亲牵着自己“扑通”一声齐刷刷跪在爷爷病榻前,爷爷费力地喘息着,瞠目怒视着空气中的某处,干枯的手指伸过来,紧紧抓住幼儿肖投茗的小手:“投茗,你记住,我梅家二十九口,更名改姓,沦落天涯,这都是因为……都是因为……”
爷爷目眦尽裂,含恨而终。肖投茗伸出手,想将爷爷的眼睑阖上。
一阵风吹来,爷爷、父亲、娘亲,连同自己家的房子都渐渐褪色,消失在一片白雾之中。
肖投茗心里生出一股哀怨和悲愤,自己一定要把属于梅氏的都拿回来!
此念一起,下一个瞬间,他仿佛被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全身上下无不疼痛。特别是鼻腔和肺部,像是在燃烧。
“小透明!”耳边有个清脆的声音:“快醒醒!”
肖投茗只觉得胸口又痛又闷,脑袋昏昏沉沉,喉咙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渐渐感到迷糊,似乎又要坠回迷雾中。就在这时,一双小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大力一压。
他胸腔又是一阵剧痛,一股水流从口中喷出来,呼吸顿时就通畅了。
肖投茗动了动嘴唇,缓缓睁开眼睛。迷雾和烈焰都散去了,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可总算是醒了。”锦鲤吁了一口气。
肖投茗看了看她,将视线转移到平静的江面上,慢慢记起了船上发生的一幕幕:锦鲤酒醉之下,一掌震裂了船舱。船翻了,随着船沉没,他差点被淹死,但同时,他也发现了帆船的秘密——水里并没有水鬼,而是船上的木料有鬼!
甲板和船舱里的那些木料里面全都藏有黄金!
难怪这帆船行得飞快,昼夜不停。定是赶着将这批“木料”运会京城好做打算。压着这一批沉重的黄金行了上千里,这艘单薄的帆船只怕早就吃不消了,才这么容易沉。如今船沉了,金子也统统沉入河底,京城那边等着收金子的人不知会作何反应?
肖投茗张望了一下,自己和锦鲤身处山间,河道两旁是石子滩,他们在一页巨大而又平整的石头上。江面平静,看不出事故发生的痕迹。
一阵风拂过,波光中泛起一片金色。水声、风声、林间的鸟鸣都在诉说山谷的清幽,这其中没有一丝人声。
肖投茗有些奇怪,问锦鲤:“我昏过去多久了?”
锦鲤想了想:“两个时辰吧。”
肖投茗点点头:“李老大等人只怕早就带着抢救出来残存的那点金子逃之夭夭了。”
“什么金子?”锦鲤不解地问。
“没什么。”肖投茗淡淡地转移话题:“我昏过去这样久,刚才差点就死了吧?谢谢你救了我。”
锦鲤面上一红,她心里知道,若不是同黑色大鱼在水里耗了一段时间,肖投茗只怕也不会昏过去这么长时间。但她故意说:“说好了你带我去京城,这一路我保护你的嘛,现在看出来我的重要性了吧?”
肖投茗心说,要不是你一掌将船舱拍裂,哪里会闹出这么大的危险?但他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不给锦鲤喝酒,也就不会引出这些事端。
况且,破坏了这船,也破坏掉一桩贪赃枉法的事情,只怕京城里要有一位吸民膏刮民脂的蛀虫高官痛心了,这也是好事一桩。这样想来,也算是功过相抵。
既然动用到整整一船价值连城的金子,这必然是一件大事情。肖投茗隐约感觉到,自己若是顺利进入官场,日后早晚会跟这件事情有更多联系。于是他闭上双眼,再将诸事想了一遍,然后睁开眼,摸了摸胸前内兜。摸到那几锭硬硬的银子后,他又爬向放在一旁的竹筐。
“你要找什么呀?”锦鲤跟着蹲在他旁边。
肖投茗一样一样将竹筐里的东西掏出来,确认赶考的笔墨等物什都安好,这才松了口气。
他再次仰面躺倒,苦笑一声:“考试用的笔和墨可比命都重要。在通过科举之前,我可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