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乱世烟尘
昏黄的烛光犹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落在石像粗砺的岩石表面，好似在爱抚活生生的恋人。在石像的注视下，在烛光的映照中，段老太走到第三根石柱的跟前，继续将沉睡在宗祠中的游家往事向我娓娓道来：“游邦彦是游青梧在长白山避难时，与一位猎户之女所生。他不仅仅是游青梧的孩子，更是整个八门罗网的孩子。”
琼琚钱庄少庄主宫柯明传授他数术。南七北六十三省联营镖局少当家洪震烨传授他武艺。搬山派掌门齐堔传授他奇门遁甲，风水之术。火德真君庙掌事段鳞传授他天文地理，经史子集。
鲁班门掌门妙手黄瀛传授他机关术和西洋语。汇海商运大当家陆清川传他弈棋之术。景兰猎场少当家穆云飞传授他猎兽之术。
游邦彦天资聪颖，学习天赋奇高，学什么会什么，会什么精什么，鲁班门掌门黄瀛称他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一个人身兼多种技能并不可怕，但若将每一种技能都能掌握到极致，那就可怕至极了。”我道。
段老太眼光中充满了敬仰与崇拜的柔情，“游邦彦的厉害是你无法想象的，他八岁时独闯长白山古墓，那可是连搬山道人都破解不了的神墓。也正是因为游邦彦破解了长白山古墓的关系，游青梧一行人才摆脱了蓝血族的围困，安全返回京城。”
“哦？长白山古墓里难道隐藏着击退蓝血族的方法？”寂静之中，谈话的声音显得愈来愈清楚了。
段老太点了点头：“没错。长白山古墓是击退蓝血族的关键。我们段家负责保存八门中各大家族的历史，游邦彦的笔记就保存在火德真君庙中的藏书阁里。
他在笔记中写道——
误入古墓深处，探得惊天秘密，特以笔墨记录，望后人有所启发。
长白山古墓由里向外分为空墓、冥殿、悬门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虽然是空墓，但其建筑结构却十分复杂，犹如一座巨大的迷宫。
错综复杂的墓道内机关重重，水银、流沙、暗箭、落石、毒气环环相接，墓道尽头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墓室，墓室中耸立着四根雕龙石柱。
转动左手边第二根石柱上雕刻的龙头，和右手边第一根石柱上雕刻的龙尾，龙头朝东，龙尾朝西，正对面的石壁便会缓缓向上开启，一条直通冥殿的墓道出现在眼前。
穿越笔直的墓道，进入一座温暖的山谷。
长白山终年积雪、气候寒冷，却不想山谷内却百花开放，春意盎然。
一座冥殿沉睡在弥漫着芳香的山谷中，殿门两侧耸立着八尊巨大无朋、精巧无比的神像，石座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诡异咒文。神像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烁着乳白色的光辉，尽管神像的样式和姿态各自不一，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极其壮美。
踏上美丽的、翠绿的阶台，进入令人目眩神迷，装饰得富丽堂皇、保存得极其完美的巨大冥殿。
四根巨大的立柱和浮雕环绕的楣梁支撑着深蓝色的穹顶，一棵五丈高的黄金树耸立在冥殿中央，繁茂的树枝上镶嵌着无数颗苹果大小的夜明珠，放眼望去，犹如一片淡蓝色的星河。左右两面墙壁上环绕着一幅幅巧夺天工的浮雕，但精美的浮雕所展现出的内容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几乎每一幅浮雕中都能找到蓝血族肆意屠杀、折磨一种三眼人的画面。”
我皱眉道：“长白山古墓中居然有雕刻着蓝血族的浮雕…令人难以置信，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段老太接着说：“游邦彦从一幅幅浮雕中品味出了压迫、奴役与仇恨，他认为残酷、黑暗的画面总能打动鉴赏者的心灵，正如杀戮与暴力总能为软弱的人提供短暂的快感一般。
他意识到，残忍、嗜血、杀戮是所有自然生物的共性，因为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人类若无法适应自然的法则，便会像浮雕中的三眼猿人一样遭受蓝血族的奴役。
游邦彦吹掉附着在浮雕上的尘埃，细小的微粒在太阳的光柱里飘飞。一粒粒灰尘，仿佛一个个三眼人的亡魂在争前恐后的告诉他，他们的命运和他的命运…不远的前方突然出现一横无比耀眼的光束，光束向下延伸形成一道悬门，悬门释放出的光辉在空空荡荡的冥殿中灼然闪耀。游邦彦纵身跃入悬门，跃入那属于无尽岁月神秘空间中。
在悬门内，游邦彦看到了时间齿轮正漫无目的却又坚定无情地运转着。
万事万物在时间齿轮的推动下从虚无中衍生出价值。于是生命诞生，世界开始膨胀。但无情的时间不会任由生命无休无止的进行下去，于是死亡与毁灭又将万事万物再度拉回到虚无的轨道上，接着，他看到了神和未来”
我不解的问道：“神？和…未来？”我的头开始昏眩，全身顿时起了一阵战栗，我瞪着双眼，凝视着段老太的眼睛。
段老太用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哽咽的声音，好象在跟自己说话一般：“游邦彦在笔记中是这么说的，他称呼神为——自然之神。他见到神之后，盘踞在东北三省一带的蓝血族便奇迹般的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游青梧一行人发现蓝血族消失之后，返回京城继续经营八门罗网，从那时起，八门罗网便成为了一个专门调查研究蓝血族的组织。
游邦彦成年后，成为了八门罗网的最高领袖，在他的领导下，八门罗网成为了全北京势力最大的帮派。
游邦彦25岁那年，不知为何突然重返长白山古墓，这一去就是整整20年。在这20年里，八门上上下下不知派了多少好手前往长白山寻找他的踪迹，却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找到。20年后，游邦彦突然现身于火德真君庙。时光老人似乎对游邦彦格外的照顾，整整20年，他的外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是那么年轻、儒雅、俊美，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见到了鬼。唯一变化的是，游邦彦不再孤独，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个名为游霑，一个名为白无心。
人们只知道游霑是游邦彦的儿子，但白无心的身世游邦彦却只字未提，似乎在故意隐瞒着什么。”
我听的入了迷，定了定神说：“二十年，光阴似箭，想必宫柯明、陆清川等八门罗网中的老英雄们，都去世了吧。”
段老太道：“没错。创建八门罗网的前辈们，除搬山道人齐堔之外，全部过世了。不仅如此，游邦彦离开后，八门的势力遭到其他帮会的打击，一度任人欺凌，直到游邦彦归来后，八门的情况才发生了好转。他的儿子游霑料事如神，算无遗策。游霑重振景湛堂，成立八门商会。重修火德真君庙，将其改建为八门总堂。
白无心则更为传奇，他凭借一己之力，在短短一个月内荡平了二十八个北京黑道上的大小帮会，帮助八门罗网统一了北京的地下社会。
迄今为止，有关于白无心的传说仍在民间流传着，虽然各版本的故事不同，但无论哪个版本都异口同声地将白无心称之为——杀神。
传说，在那一个月里，死在白无心手中的帮会人员和亡命之徒足足有上万人之多。”
在游霑和白无心的领导下，八门落网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雄风。直到……”说到这儿，段老太突然音调一变，提高了嗓子说道：“游邦彦被杀害，白无心失踪，游霑发疯……”
“杀害…失踪…发疯……”我像一个受到迅雷惊吓的孩子，目瞪口呆地望着段老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段老太扶着第四根石柱颓然坐下。在阴冷的地下宗祠中讲了这么久，无论身体还是精神，她今天都太累了，但她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恭敬的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段老太说：“游邦彦的死和一位身份不明的洋人有关。1919年，巴黎和会召开前夕。游邦彦跟随一名神秘的洋人飞往法国。游邦彦离开前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七个字——舍生而取义者也。”
“舍生而取义？难道……”
段老太激动的脸上，反映出强烈的内心痛苦：“这是一个迷，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写下这句话，唯一知道的就是，是克里孟梭、劳合·乔治和威尔逊害死了他。”
我自言自语道：“他们都是一战史上著名的政治人物，他们究竟为何要害死高祖父呢？”
段老太面色苍白，长叹一声道：“游邦彦的死，并没有换来上帝对游家和八门的怜悯，反而招致了一连串更为恐怖的灾祸。
游邦彦死后，白无心仿佛凭空蒸发般在人间消失了，那些臣服于白无心的实力才加入八门罗网的黑道帮会，纷纷脱离了八门的掌控，失去黑帮支持的游霑只能寻求其他势力的支持。
直系军阀首领曹锟为了控制北京的地下势力，向游霑伸出了橄榄枝，八门罗网暂时成为了直系军阀的情报机构。
曹锟倒台后，游霑买下了他的宅子，那间宅子便是你们游家的老宅。”
“可……我听说曾祖父用满满五十箱金条买下的老宅，它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段老太趴在我的耳旁，轻声说道：“嘘……有东西在监视我们……”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跳动的阴影突然从我前方布满横梁的石壁上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