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教子
顾蓁回到重华宫的时候，霜降正吩咐人将后殿的帷幔等物换上新的，旧的一概拿下来洗了晾晒。她看见顾蓁便迎了上来，面上透着一丝欢喜，可是这欢喜也是木楞楞地叫人瞧着有些别扭：“夫人，您回来了。”
惊蛰听见动静从屋子里面出来，连笑道：“夫人，方才茯苓姐姐还打发人来问您回来了吗，灶子上给您温着粥呢。”
她乖巧伶俐不逊于之前的白露，又生恐被霜降打压下去便处处打理得当要在顾蓁面前卖乖。纵然是霜降是一副木头性子，也不妨碍她心中对于霜降的防范。顾蓁不太喜欢她这副性子，幸好人用着还顺手，也只管交给薄荷去管教了。
顾蓁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饿了，索性道：“既然如此，就摆上吧，本宫也有些饿了。”
她昨晚累了一夜，幸好在羣祥殿睡的甜香，如今还算是精神抖擞，用了两小碗粥并几口点心才停下筷子，叫人把乐安和佑儿都带过来。
乐安上午在弘文馆和二皇子一道进学，中午用过午饭正在屋子里面摆弄九连环玩儿，听见顾蓁叫她就小跑着过来扑到顾蓁的怀里道：“母妃，母妃。”
她出生以来正是顾蓁自得封贵嫔之后一路扶摇直上的时候，吃穿用度从来不曾受过半点亏待，不过是因为顾蓁为了一碗水端平才让她的所用之物没有差出太多。索性她受了很好的教导，这种环境只给她带来了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威严，并未养成她盛气凌人的气质。
顾蓁抬起手抱起她竟然发现自己不太抱得动她了，只是勉强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怎么了？”
乐安抬起头用与她十分相似的眼睛盯着她，有一点委屈与她极为神似：“母妃最近好忙，儿臣好想念您。”
比起来她，年纪小了很多的佑儿却不是这个样子。或许是因为佑儿出生之后，顾蓁已经把更多的时间向宫权倾轧倾斜导致他并没有对顾蓁时常缺席他的成长而感到不同，而乐安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顾蓁手把手带大的，所以才会对顾蓁有这么的依恋。
顾蓁接过奶娘怀中之中的佑儿，见他穿着一身松青色锦缎做的小衣裳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头发已经可以梳成一个辫子留在脑后。她有些心疼的低下头亲了亲佑儿的额头道：“佑儿可也想母妃了吗？”
佑儿不太能体会这种感情，先是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姐姐，才奶声奶气的看向顾蓁道：“儿臣也想母妃了。”
顾蓁把佑儿抱在怀里，拿了个瓜放在他手里哄着他道：“母妃前些天很忙，一直没有过来陪佑儿，这些天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乐安也眼巴巴的看着顾蓁，顾蓁莞尔笑道：“你上午还是要去弘文馆读书的，知道吗？”
乐安连忙点头，道：“儿臣知道。”
顾蓁便考校她道：“今日弘文馆的先生讲的是什么，你说来给母妃和你弟弟听听？”
乐安便从顾蓁身边起来站在地上，微微侧着头认真道：“今日先生讲到了《论语·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顾蓁未曾想弘文馆的先生也是这般无所忌讳的人。按理来说，帝姬旁听就应该重教化，多讲节义，这位先生却丝毫不在意以通篇论语讲授。她又听乐安继续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人问孔夫子用道德报偿别人对自己的恶意，是不是正确的？孔夫子却说，如果用善意报偿恶意，那么善意又该用什么来报偿呢？先生说，善良应当是对自己善良之人的回报，并不是无止境的宽容。如果以德报怨，只会让别人以为自己人善可欺毫无底线，也会让一直善待自己的人感觉到不公。”
顾蓁见她背诵和解释都头头是道没有滞涩，觉她聪颖又肯用功，于是问道：“那乐安又是怎么想的呢？”
乐安认真道：“儿臣认为，儿臣身为皇族，可以宽仁大度，但是一定要有自己的一个底线。一味的纵容只会助长恶人的气焰伤及自身和爱自己的人。譬如儿臣，一要忠于君父，二要孝敬母妃，三要体恤黎民，四要明辨是非，若有人欺我南陈国土伤我南陈百姓，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要给他迎头痛击，这才是一个国家的尊严和皇族的信仰！”
顾蓁本以为她聪颖，却没想到她生就如此气节。从她稚嫩却坚定的声音之中，顾蓁几乎能够想象出她这一生必然会走的曲折辛苦。如果一个人太过有所坚持原本就不是一件好事，她甚至能够想象到如果有一天所有的皇族都需要低头的时候，乐安绝不会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
但是她不想去改变乐安什么。
每个人都应该有每个人的轨迹，乐安也该有她自己的选择和担当。她不能够随意把乐安变成一个圆融的女子成为这世间普通的一个，他应当有她自己的光芒。
顾蓁垂眸对上乐安的眼睛，那里面的忐忑似乎是她在等着自己的母妃告诉自己的一个对错。顾蓁笑道：“你是如此理解的吗，可是你以后要把什么当成信仰连母妃都不能现在就告诉你。你以后会一点一点的发现很多事情，早就已经注定了你的选择。”
乐安似懂非懂，还是乖巧的答应了下来坐回到顾蓁的身边。佑儿还学着姐姐道：“何以报德？何以报德？”
顾蓁约莫是乐安闲着没事逗着他学这些，含笑解释道：“佑儿也喜欢这一句吗？”
佑儿并未给顾蓁一个回答，而是极为乖巧的看着顾蓁等待着顾蓁继续说下去。顾蓁有些犯愁，比起他姐姐的太有主见，显然佑儿因为总是奶娘照顾哄劝失去了这种个性。但是幸好顾蓁现在有了时间，总能慢慢教着他的。
在她鼓励的目光里，佑儿终于道：“姐姐说的对。”
一瞬间，顾蓁又有些气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