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虎口脱险
穿过白沙原,再行数日,就是尉迟晓一行人来时所路过的慈州。
远远在山头上望见慈州的城墙,卢江道:“终于要回家了。”他边说边审视远近的地势,又拿出地图细看。
此时已近黄昏,卢江等人寻到一处隐蔽之地,就近安营扎寨。他在山头观望半晌,对身边的尉迟晓说:“你看山下那队骑兵,像是在找我们,看来已经在全国发布通缉令了。本大爷的人头果然很值钱!”
“他们打着火把找人,倒不像真的要找。”尉迟晓说,“火把这样亮,远远看到岂不是早先就跑了。”
“这不是很好吗?看来你离开慈州之前请拓跋北吃饭,有效果哦。”卢江调侃道。
“未必是我的效果,再者……”
“嘘!”卢江突然压低声音,“有动静。”
营地中本来就没有生火,听到“有动静”每个人都戒备起来。卢江打了几个手势,一众护从无声的隐藏进暗处。
“去!好好搜搜!”是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尉迟晓刚一听便知是何人,看向与她一起趴在树丛后的卢江。天色极暗,又在树木的遮掩下,连月光都不清晰,别说看人了,伸手大概也只能看见五指而已,她只能从热量上知道卢江就在自己身边。
就在这时脚步声嘈杂起来,显然是已经朝这边走来。只听刚才那个男人说道:“我在这里有事,你们四处找找。”
这是要“方便”的一种比较隐晦的说法。
脚步声向四周散了,越去越远,只有一个人朝他们藏身的地方走来。大概过了有那么一会儿,那个男人压低声音说道:“都出来吧,我知道你们藏在这儿。”
尉迟晓摸索着拽了一下卢江的袖子,卢江会意,两个人一同站出来。
“拓跋校尉好眼力,竟然能看出来。”即便是这样的时刻,也不见卢江有任何紧张的样子。
“好猎人自然能找到猎物。”拓跋北说,却不是对着卢江。几缕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尉迟晓脸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的面庞消瘦而苍白。
尉迟晓上前一步,说道:“小女一向仰慕大人,能死在大人手中,也算死得其所了。”
拓跋北一怔,一时无话。
尉迟晓拜过,说道:“但求大人放过一干人等,晓当与大人回去复命,来生结草衔环必报大人恩情。”
拓跋北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解释道:“我若有意捉拿,方才就不会遣走那些人!”倒像生怕尉迟晓不明白一般。
“大人不杀我们?”尉迟晓表现出难以置信的喜悦。
拓跋北自哂,“是北院大王要抓人,至于我,只要抓过了也就算了,横竖我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小校。”
“大人莫要这样说,大人若带我回去必是大功一件,到时封为将军也未可知!”尉迟晓说得情真意切。
拓跋北道:“这点东西我还懂,即便带你回去,这件功劳也不会算在我头上。你们走吧。”
尉迟晓不可置信,“真的放我们走?”
拓跋北只道:“多谢那日请我喝酒。”
尉迟晓再拜,“若有来日,小女定报大恩!哪怕……哪怕终身侍奉……”最后一句已微不可闻。
拓跋北不知听见了没有,他的手指在黑夜中轻轻的抖了一下。
一众人不及收拾东西,匆匆便走。
拓跋北突然叫住,“等等!”
尉迟晓心中一紧,强作镇定回过头,“大人吩咐。”
拓跋北动情说道:“此去便是边境,必然埋伏重重,还请多加小心。”
“多谢大人。”尉迟晓深情凝望于他,拜了两拜才与卢江走了。
走时,卢江在她身侧低声赞道:“好个美人计。”
尉迟晓微微一笑,眸中唯有淡漠而已,方才的深情仿若海市蜃楼一般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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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北并非虚言客套,刚出慈州境地不远便有离军,布防之处即为细密。卢江率众连闯四轮,将将逃出。
据《兑史卢江传》记载:“江四退敌师,勇毅无匹,从众唯百十余人,困于苍梧山。”《兑史尉迟晓传》对此事亦有记载,道是:“与敌遇于苍梧山下,流矢中右胛,创甚。”
在接连的遭遇中,跟随卢江冲出来了,也只有百十余骑了。此时在苍梧山的山洞边,各自围坐,无声的啃着肉干。因敌兵随时都有可能冲杀上来,因而连篝火都不敢升起。唯有山洞里,有一星烛光。
然而,到洞中细看才知,那并非是什么烛光,而是一支明晃晃的火把,只因此洞颇深,在外面看起来才那样黯淡。
火光下,半身浴血的人伏卧在干草上,丝罗轻飘的衣衫已见不出本色,后肩上赫然是插着一支被斩断箭杆的利箭。
“小姐,你撑着点!小姐!过了苍梧山,我们就能回家了!”我闻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抹着眼泪,脸上一道黑一道白。
苍梧山位于离国之边,其上有一条自东向西的河流,名为潼河,是汇于浊河的一条分流,而浊河便是离、兑两国的分界线。
尉迟晓给不了任何回应,她在山下中箭,一路奔逃至此,高烧和疼痛早已让她神思昏迷。卢江在一旁将匕首烧热,刮开她背上的衣服。那支箭杆已被砍去,露出外面的半寸箭头上凝结了殷红的血液。
卢江对昏沉中的人轻声说:“我要取箭了,你忍着点。”
尉迟晓像是还有意识,几乎不能耳闻的“嗯”了一声。
卢江换上尽量明快的语气,“你放心,我只割开取箭的地方的衣物,不该看的绝对不看!可不要伤好了以为我轻薄你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尉迟晓只觉一阵剧痛!身体猛得抽搐了一下,冷汗在这初冬的夜里如瀑布一般落下。如是忙着给她擦汗,卢江已经将止血的药粉撒上。他道:“我出去守着,你们帮她把伤口包扎好,提着点精神,咱们稍作休息就要趁夜翻过苍梧山。夜里离军不敢攻上山来,等天亮了咱们就走不了了。只要今夜能过了这座山,明天咱们就可以到柘城,到了那里就有军队,有大夫了,到时候再好好休息。”
如是、我闻两个连答两声,待卢江出去,二人小心为小姐包扎伤口,将包裹里唯剩下的一件官服与她换上。
刚刚换好不出一刻,卢江便来叫人。他亲自抱了尉迟晓上马,率众缓行于夜晚的山林之中,黑夜遮掩了他血迹斑斑的残破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