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退无可退
半夜里,庙门前又有两次零星进攻,都被部署在木架上的弓箭兵逼退。
双熊岛的大队人马从头一天晚上开始突袭,到这时大多困乏,夜晚并未发起总攻。
后来,双熊岛又派了几个汉子一直在外面喊话,喊的还是白天葛大鼻说的那些话。
别小瞧那些喊话的人,不但让里面一些银沙岛的喽啰心理动摇,更吵得他们一夜难睡。
瞿三眼这一夜更是难合眼,后来实在乏累,才和衣躺下。
天亮时,瞿三眼猛然发觉有人走近自己卧房,顺手摸起了床边的朴刀。抬眼望去,见推门进屋的是钟宜娘,他拿刀的手才松开,立马坐起。
钟宜娘脸色苍白,看来夜里也没睡好,她缓步走到床前,喊了一句:“三爷!”欲言又止。
瞿三眼沙哑嗓子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就算你想先跑,我也不会怪你!”
钟宜娘望了一下身后,小声道:“三爷,咱们这回只怕打不赢了。”
瞿三眼一言不发,目露精光盯着钟宜娘,眼神里透露出杀气。
钟宜娘眼睛一红道:“三爷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要把话说完。”
瞿三眼眼光渐渐收敛,轻叹道:“你想去找他?”
钟宜娘含泪点了点头,小声道:“你们两个终究兄弟一场,当年你放了他一马,他虽有怨气,也未必会赶尽杀绝。”
这一天一夜,瞿三眼一直紧绷着,身心俱疲,听钟宜娘这么一说,心里好像豁然开朗。
他心想:“雷直此番前来寻仇,只是找我,又何苦连累这些弟兄们一起丧命?”
他知道钟宜娘和雷直有些交情,若非她得知风吹草动,提前将雷直复仇的消息告知自己,银沙岛只怕早就陷落了。
想到这,瞿三眼道:“也罢,你出去跟他说,只要肯放过庙内这些兄弟,我甘愿让位,让他当这个银沙岛的岛主。”忽地又叹气道:“就算我愿意放你出去,只怕他们也不肯。”
经过前一日厮杀,双方都死伤了不少人马,庙内不少喽啰在外面的家眷或死或伤。不说别人,卢五的两个亲弟弟都在海边码头战死了,他这一关就难迈过去。
钟宜娘道:“我悄悄从后山下去,让他们捉住,自然能见到雷直。”
瞿三眼又叹一声,点了点头道:“那你多加小心!”
他明白,钟宜娘只是一介女流,单枪匹马下去,双熊岛多半不会杀她,可如今双方剑拔弩张对垒,要走到敌营中去,终究十分凶险。
钟宜娘点头道:“三爷放心,我自会小心。”转身望门外走去,轻轻掩上门。
瞿三眼推门走出屋,出了外院,来到海神庙大殿。
大殿的走廊下,数十个东倒西歪躺在地下,鼾声阵阵。
一旁的角落里铺着几床棉絮,七八个受伤的汉子躺在棉絮上,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两个汉子见瞿三眼站在一旁,急忙爬起来躬身行礼。
瞿三眼按了按手,示意两人继续躺下休息。
迈步走近大殿,卢五和其他三个头目都已醒来,只有刘贵和钟大头仍在铺着棉絮的地板上酣睡。
瞿三眼轻轻咳嗽了一声,两人都惊醒过来,翻身爬起。
卢五见到瞿三眼,躬身道:“三爷,弟兄们的箭矢不够了,我去后山砸一些石头堆在院子里。”
瞿三眼点了点头,卢五随即迈步出去。
钟大头见卢五出去,急忙问:“三爷,朱端那边可有消息?他何时能带人赶回来?”
瞿三眼道:“他正在路上,还须等个一两天。”
钟大头听得神色黯然,忽又撸起袖子道:“他奶奶的,等朱端回来了,我们前后夹击,非把双熊岛这些孙子杀个一干二净,那姓雷的落到我们手里,一定要将他活剥了!”
瞿三眼没有搭话,大声道:“你们几个分批带弟兄们到后院吃饭。一半人的守在门口,另一半人养精蓄锐,随时备战!”
众人齐声答应,陆续出了大殿。
空空落落的大殿内转眼只剩瞿三眼一人,他抬头仰望大殿中间人面鸟身的海神爷,忽然从神案上拿起三支香,就着火红的香炉灰点燃,持香躬身三拜,将三支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炉之内。
往日里,他带着手下喽啰来此祭拜,对这泥塑木雕的神像不并十分深信。
在这东海,瞿三眼就是呼风唤雨的龙王爷。此刻,他只觉得身如大海中一叶孤舟,不能自主,企望神明在冥冥之中暗佑,助他化解眼前的灾难,这场灾难,恐怕也是他毕生中最大的一场劫难。
香烟袅袅,往事浮上心头。
当年,也是在这海神庙的大殿,瞿三眼、阮尾春、雷直三人焚香叩拜,结为异性兄弟。阮尾春年岁虽长,却让瞿三眼做了银沙岛的大当家,他和雷直则成了银沙岛的二当家和三当家。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弟兄三人组织海上护商队威震东海,海盗无不闻风丧胆。
短短几年,银沙岛的人马壮大到上千人,大小船只数百艘,并在海上拥有了十三个据点。大小海商无不仰仗银沙岛,远近海盗无不震慑于银沙岛威名。
不曾想,数年后,因为一个女人的到来,瞿三眼与雷直反目成仇。
瞿三眼的原配过世后,澉浦的海商大族杨家送来一个名叫琼香的女子,与银沙岛联姻。
杨家的货船常年在海上行走,有了银沙岛的庇佑,可保海路畅通。银沙岛交结杨家后,财力更为雄厚,这本是一桩美事。
琼香比瞿三眼小十四岁,年轻貌美,瞿三眼对她十分宠爱。孰料,一次瞿三眼去了一趟南洋,大半年没有回岛,琼香此时却暗结珠胎。
琼香的相好不是别人,正是瞿三眼的义弟雷直,夺妻之仇,岂可隐忍,兄弟两人自此反目。
想到这些,瞿三眼长叹一声。
大殿外忽然“哗啦哗啦”下起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