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青石铺
溯流走到午后,远远望见岸边有一处村寨,朱端决定趁早投宿,对秋生道:“今晚就去前面寨子里过夜。”
秋生摆手道:“可去不得,那处是老鸦山,那寨子里的人常打劫过路客商,有时连本地人也抢,千万去不得。”
朱端面露不悦,一声不吭,他叱咤海上,到了此地却要处处小心,畏惧山匪,只觉甚是窝囊。
船过了老鸦山,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时近黄昏。
秋生指着前面一处低矮山崖道:“那里是青石铺,我表姐就嫁在这寨子里,寨子里人人和气,今晚我们就住这寨子。”
船靠岸,秋生拴好绳子,领头往山崖上爬。
裴阿柱跟在秋生背后,走了一段蜿蜒的青石路,前面是泥泞的土路,再往前走,便是一处小集镇。那镇子两旁散布着二三十间低矮的木头房子,两侧都是河流,临河而建木头屋子都是吊脚楼。
集镇上颇为寂静,只有一两个背着竹筐的山民走在路上,裴阿柱正四下打量,只见秋生忽然止步,在一处敞着门的大屋前探头打望。
屋里走出来一个女子,那女人约莫三十岁,头上包着一个挑花头帕,显得瘦小精干,说话时不时用眼睛瞟向裴阿柱。
秋生与女主人拉扯几句,就招呼裴阿柱几个进屋歇息,进门时道:“这是金花姐家,她常把房子租借给远客,她家算得半个客栈。”
进了正屋,屋内一个黑漆柜子上摆了七八个酒坛子,还有几块干肉挂在墙上。
屋子角落里,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妇人在木纺车纺纱。左边厢房里钻出一个头缠青布的精瘦男子,瞥了裴阿柱几个一眼,匆匆进了房子。
堂屋两旁各有三间房子,裴阿柱歇坐片刻,金花就在前面引路,带着众人前往后院,各自歇下。
一行六人住了四个房子,秋生一人住在最外头,裴阿柱和勺子住了中间屋子,朱端和两个手下住在一间,二姑娘住在最里头。
裴阿柱进屋放下背囊,在椅子上坐着歇息,不一会,有人轻轻推门进来。
他抬头一看,女主人金花笑呵呵端着木盘子过来,盘子上有一个酒壶、两碟菜,还有三四个煮熟的芋头。
金花端着木盘子放到一旁矮柜,用半生不熟的官话道:“山里简陋,都是粗食,请客人慢用。”
裴阿柱笑道:“多谢金花姐。”待要攀谈,金花低着头匆匆出了屋子。
勺子见了木盘上的酒肉直摇头,自吃几块干粮,就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裴阿柱拿起筷子正要吃,忽听隔壁一阵轻微的敲击声。他那屋子与朱端的屋子只隔一道木墙,闻声知是朱端示警,急忙放下筷子。
朱端推门进屋,指了指桌上的酒肉,用手指在柜子上划了一个圈。裴阿柱顿时明白,酒菜被人做了手脚,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金花这女人一脸和善,却是个开黑店的。”匆匆用筷子夹了一些菜,包到破布里,又将酒壶拎到房屋角落里,揭开马桶盖子,倒了小半壶酒到马桶里。
“你去提醒一下秋生!”朱端转身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裴阿柱随即去往秋生房中,见屋内并无酒菜,秋生白天撑船乏累,早就和衣酣睡,在床铺上发出阵阵鼾声。
裴阿柱回到房中,拉着勺子过来,坐在柜子旁假装吃喝,暗地里只吃了几个干粮饼子,又喝了羊皮水囊中自带的溪水。
过了一会,金花进来收拾碗筷,一边用闪烁的眼神打量裴阿柱和勺子。裴阿柱假装乏累,拼命摇晃脑袋,金花匆匆出去,将门带上。
裴阿柱侧耳细听,关了门门外却没有脚步声,料想金花仍在门缝里窥探,随即摇摇晃晃走到床前,掀开蚊帐,躲到里面。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想是金花转身离去。裴阿柱心知金花已中计,暗想:“屋内只有金花与他那瘦男人,还有那纺纱老妇,应付这三人自不费吹灰之力,想必还另有贼人暗藏。”躺在床上养精蓄锐,只等贼人夜里自投罗网。
在床上等了许久,门外却不见贼人动静。裴阿柱实在困乏,就把两个木柜子抬到靠正屋的门后,叮嘱勺子打坐守夜,自己沉沉入睡。
到了半夜,屋外传来“啊,啊”数声惨叫,裴阿柱猛然警醒,借着微光一看,勺子竟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气得上前用手抽了他一下。
勺子惊醒过来,问:“强盗来了吗?在哪?”
裴阿柱道:“闭嘴,在屋外!”
两人侧耳细听,只听门外惨叫声此起彼落,不免诧异。
隔壁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裴阿柱听出是朱端,急忙拉开门,朱端和两个手下闪身进来。
见三人进屋,裴阿柱低声问:“外面怎么回事,你们布下了机关?”
朱端道:“二姑娘把螯仙虫放出去了,贼人一时进不来。”
裴阿柱闻言窃喜,他知道二姑娘擅长驱虫之术。她那竹筒中背有一些古怪的独角黑甲虫,名曰螯仙虫,听说十分了得,这时想必已伤了不少贼人。
门外,几个黑衣人惨叫不停,这些人原想趁夜偷袭,不料反遭暗算。
那些螯仙虫素喜夜行,爬行极快,咬人后伤者手足红肿,痛疼难忍。七人初时被螯仙虫所咬,以为误踩了山间毒虫,后来见一个个都被咬了,才知事有蹊跷。
内中有个叫过山鸡的汉子是贼人头目,察觉不妙,赶紧道:“这几个嫩点子都是硬角色,田二狗看走眼了!”他口中的田二狗,正是金花的男人。
田二狗虽是青石铺的山民,平日却常与老鸦山一伙匪盗勾结,正是他引来匪盗,趁夜打劫裴阿柱几个。
见行踪暴露,屋外七个黑衣人干脆打起火把,过山鸡用火把一照,见自己双腿又红又肿,气得大骂:“一时半会,等他们落到爷爷手里,定要他们个个脱层皮。”又用官话大喊:“里面躲着的人,性急出来,留下财物放你们一条生路,晚个半刻,爷爷今晚就送你们投胎!”
裴阿柱听得外面喊话,本想对骂几句,唯恐暴露行踪,暗暗忍住。屋外,一个黑衣人忍痛问:“山鸡哥,现在怎么办?他们躲在屋里一直不出来。”
另一个黑衣人嚷道:“怕什么,冲进去!”
过山鸡没搭话,暗自盘算:“这几个外地客必定早有防备,冲进去多半还有埋伏,须得设法逼他们出来。”又大喊:“里面的人听着,再不出来我可要放火了!”
喊了许久,里面没有半点回音。过山鸡怒道:“堆些柴火,把屋子给烧了,用烟火把他们熏出来。”
田二狗也在那几个黑衣人当中,他趁夜溜出去,原想回家发笔横财,这时听得要烧自己屋子,急道:“过山鸡,那可是我家屋子,烧不得,我老娘和婆娘都在屋里。”
过山鸡怒道:“先烧起来,你老娘和婆娘自会出来,等我把那些外地客逼出来,兄弟们一齐帮你家灭火。”说话时,几个黑衣人一齐动手,从附近抱来一些干柴,堆放在窗户下,开始点火。
裴阿柱听得外面山匪要放火,有些着急,忙问:“要不要打出去?”朱端道:“外面山匪不少,不要硬拼,屋后就是一条河,河水不急,且跳到河里逃走,顺流漂下就能找到船。”他知道山匪凶悍,又唯恐打斗结仇招致更多山匪,决意一走了之。
裴阿柱急忙到隔壁房中去喊秋生,秋生早被屋外喊叫声惊醒,却不知屋外发生何事,三言两语之间,屋外就起了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