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仙人劳务

单府的匾额深藏檐下并不显眼。几年以前，洛秋与单合无意间在匾额背面的门梁上发现一个木刻的丁字，刻痕之深如同带着恨意。布生嫂子据此猜测，或许是因为单丁五原本姓丁，入赘改姓怕愧对祖宗，所以才在尊严驱使下意气用事。“总之，”她交待洛秋，“这件事不能乱传。”还嘱咐他转告单合，不要向自己的父亲打探与询问。

他们偶然看见的木刻字只出现过一次，后来匾额与门梁贴合的更加紧密，连一丝缝隙都再难看见。

“他们家门槛这么高啊？”站在门外的孙海标瞥了眼及膝的门枕，又看看相连左右的石槛，撇嘴抱怨，“这哪是防风雨啊，这怕是在防人。”窥视门缝，他被青砖影壁挡住视线。

感到劳累的左径坐在凹凸有致的门枕上唉声叹气，他看见平滑如新的门柱，规整平直的石地板，“这地方怎么说呢……”从沿途的残破走到精致。他一时语塞，只好指着门上被制成椒图的铺首叹道，“真是穷讲究，所以这就是你们村长家吗？”

“是的。”洛秋抬起衔环，迟疑片刻，又黯然放下。

“修行还等着呢，带上他立刻回到三危山。”罗津仰头振开门扇。

庭园打扫的家丁陡然回头，厉声质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时间要紧，”罗津一面迈过门槛，直勾勾地瞪过去，“你家少爷在哪儿？”

家丁摆出护卫架势，却被毫无耐性的罗津隔空拍飞。洛秋干脆扯下面罩，站在庭园中央大喊单家少爷的名字。家丁们看到少爷的玩伴死而复生，纷纷尖叫着逃回屋内，有的家丁亲眼见过他被石头砸死的模样，回忆起来便在干呕。有的家丁腿软在廊道打颤。

呼喊的声音穿透铺满窗格的白棉纸飘进屋内。那是由桑皮、绵茧合制的高等品，不同一般人家用来糊窗户的油纸。

西厢房门被霍然推开，单合从门内走出来，脸上虽挂着惊喜，但眉间聚满了戾气。他始终提着视如宝贝的虫盒，步履如风。洛秋看见他背负长弓，腰间挂着箭筒，箭簇向上，锋利而耀眼。

当看见挚友身边多出来的陌生人时，单合的手便扶在腰间的箭筒上。孙海标不屑地打量着他瘦弱的身子，却被瞪了一眼。

“他们是我的朋友，还有我修仙的师父。”洛秋逐一向他介绍。

“修仙？”正门外飘来话音，洛秋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是单合的父亲。“什么修仙啊？”

刚刚归来的村长绕到洛秋身前，对那些一同进府的人视而不见，他惊奇而露骨地打量着洛秋全身上下，企图看清一切细节。“活过来了？”他一边绕着洛秋转圈，“奇迹啊，真是奇迹，怎么活过来的？是因为修仙吗？你怎么修的仙？”

洛秋从很早的时候就不已再计较他的傲慢。“我拜了仙人做师父，我想让单合跟我一起去。”

“去！肯定得去！你师父来了没有？”单丁五没有一丝迟疑便替儿子答应下来。洛秋扭头示意自己的师父就在身旁。他便迈着贪婪的步伐走向罗津。“不成敬意，请仙君笑纳。”他压低兴奋地嗓音，手里握着一叠能兑换淾币的纸票。罗津凭空拿出布袋吞下纸票。布袋随后隐去，单丁五已将双眼睁到极致，握着拳头来压制体内躁动的热血。“仙君有所不知，”他伛偻说道，“我之前误信谗言，被小人蛊惑以为可以全村修仙，便以巨资相助，谁知出了点意外便一拖再拖，最后那小人灰飞烟灭也没实现当初修仙的承诺。”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罗津问道。

“如果仙君能用心教导犬子，让他学成升仙，就是帮了在下的大忙了。。”

“他只要愿意跟着学，我当然也没意见。”

“我的意思是希望仙君能更专注于他，”单丁五瞥了眼洛秋，将嗓音压地更低，“有劳您多多费心。”

“我看你儿子资质平庸，”罗津毫不留情地说，“并非什么能人异士。我教洛秋时他跟着学便是，学的会也好，学不会也罢，我不为此负责。”

“可你收了我的纸票啊！”单丁五因顾忌四周而轻声喊道。

“这纸票就算你买自己性命，”罗津像他一样压低嗓音，“和我配合你低声说话的劳务费。听清楚了就快点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