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名义夫妻
既然江瀞玚不愿意说，杨青盐也没那么没眼力劲儿。略过这个话题，
“臣来是请示陛下，何时允臣归侯府？”
“你想什么时候？”江瀞玚反问他。
“如果可以，臣自然希望早日回去与家人团聚。家父家母与几位姐姐姐夫也都回来了，昨日给臣送了家书。”
“那就收拾收拾，明天一早让人送你。”江瀞玚喝了一口茶，就果断做了决定。
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杨青盐感觉心底也生出寂寥。他大婚尚且有家人回来祝福，江瀞玚大婚，亲人无一在场。
太后回母国，女皇随即定了婚期，江瀞玚仿佛故意挑一个韩簌离不在的时间。这对母女形同陌路是众所周知的。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江瀞雪也在此时请命去寺庙祈福修养，同样不会出席婚礼。
“怎么？又不想走了？”江瀞玚看他还在此地出神，冷冷一笑——看来她江瀞玚已经沦落到被人同情的地步了。
杨青盐低头行礼告退，临走时看见江瀞玚又给自己倒满茶。
他从一开始就清楚，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二人只会是名义夫妻。可是他不得不踏进这深宫，为了他的使命，也为了她的伟业。杨氏不屑于争权夺利，并不意味着心无天下。他们作为古巫女血脉后裔，有着自己的使命担当。
江瀞玚登基那日，杨氏族老就讲他召见于祠堂，暗示他日后很有可能要入宫辅佐女皇。江瀞玚是江氏皇族嫡系正统血脉，是最名正言顺的即位者，她可以一辈子平庸、碌碌无为，但是她在位即可保社稷安定。
朝野之中不乏虎视眈眈的不轨之徒，他们想要扼杀这个少女，搅乱朝局，操控皇权，满足自己的权欲。
太平盛世滋生阴谋罪孽，佳肴甘澧韬养小人贼子，这是无奈的规律。杨氏族老看透这一点，将扶持弱主的责任交给了杨青盐。
于是接下来的这些年，杨青盐苦读诗书，潜心修炼、广结良缘、树德立典，成为青年一代佼佼者，顺理成章被拥皇党推荐给江瀞玚。即便齐衡等人不愿意江瀞玚得杨氏助力，在那种情况下也只能隐忍附和。
杨青盐深知自己的使命，但也有不甘。他羡慕父母、姐姐们潇洒自由的生活，羡慕他们随心所欲的去爱去恨。他越优秀，越被注定禁锢，囚禁他的，是名叫“责任”的囚笼。他走进皇宫，看不到一点儿自由美好的未来，皇宫中的一草一木，都被修剪成最违背自然的模样。他能预见到将来的自己，会和御花园的湖融为同一潭死水。
所以入宫那天他忍不住悄悄溜了出去，想要在被彻底困住前放肆一次。
他在皇宫中穿梭，其实漫无目的，直到他闯入云入楼，看到空荡荡阴森森的高楼内，静静坐着的江瀞玚——
她比他见过的所以女子都老成稳重，即便容貌略显稚嫩，眼神也复杂晦涩得如无尽沙漠。她的美貌源自一种冷清的气质，瞬间抓住人的目光，然后一点点感染，直到和她一样沉静、孤独。而她的敏锐犀利且有杀气，第一时间察觉了暗处的杨青盐，一扫沉静，全身紧绷，随时能与之交手。
杨青盐赶紧逃离云入楼，回到一开始的宫殿，心神还滞留在那短暂安静的一瞬间。那一瞬间，他释怀了——为了她，他愿意被关起来，编织一场不自由的美梦。
可是二人正式见面，杨青盐刚有些躁动的心又凉了半截。人前伪装的江瀞玚高傲慵懒，不肯流露出丝毫需要保护的脆弱，让人产生争锋相对的错觉，一不小心就陷入棋局博弈。她这种与人人作对博弈的伪装很难让人去怜爱，自然加深了她自己的孤独。
接下来几日的相处，江瀞玚都是如此。表面云淡风轻，实则言语较量，非得稳占上风才能给她安全感。杨青盐不想和她争，只好悄悄去窥视她独自一人时真实的状态，猜测出一个截然不同的江瀞玚。这个江瀞玚眼神永远复杂孤寂，对一切都失去兴趣，只喜欢安安静静待着，感受时间的流逝。
而这个江瀞玚是不会长存的，毕竟她是郸虞女皇，她走在众人面前，就得是成熟坚强、运筹帷幄的。
江瀞玚将婚期定在十二天后，不留下丝毫出差错的时间，同样也不给她自己反悔的机会。杨青盐清楚自己的归宿，自然毫无异议。可是他有时也会恍惚，这样的政治联姻会有爱情或者亲情吗？江瀞玚难道真的愿意为了稳固皇位，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她似乎从来没在意过这些，对她而言，这些都不值得考虑。
倒是杨青盐，未免太过小女子作态了。
这次回去，不仅仅是与家人团聚，也是要拜见杨氏族老，受他们在婚典前最后的教诲。
杨青盐入宫没带什么东西，离开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况且不久又要回来，很多赏赐之物大可留下。他独自在房中翻箱倒柜，最后只整理出一摞画卷，全是这些天闲来无事随笔而作。
随便打开一卷，上面作的是皇宫景色，有殿宇高墙、琼花倒影、邻水楼台……无论是澄澈湖光还是幽幽月色，都有一个人的背影安于小小角落，指尖拈一缕茶香，勾勒一方小小天地。
他抚摸着画上人的背影，温柔的目光也融入水墨中，尽力包围她的形单影只。
门外夏司官来向他请示，
“公子，明日出宫的轿辇和马车都安排好了，您想要什么时候出宫？”
杨青盐有些恍惚，突然不想离开，就这么待到成婚那日就很不错。最起码，他可以最短时间最近距离地奔赴向那个人，站在她身边，告诉她她不再是一个人。
“公子？”
门外夏司官又出声试探。
许久，杨青盐回答她，
“随你安排吧……不要太早，我想陪陛下用完早膳。”
夏司官偷偷乐着，含笑离开去办。没曾想才这几天，杨公子和陛下已经互生喜爱，陛下吩咐尽早送杨公子回府与家人团聚，杨公子心心念念着多陪陛下吃一顿饭。其实他们来日方长，往后鹣鲽情深，可朝朝暮暮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