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入腹地
茫茫荒漠飞沙走石,昏天黑地中两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行人在艰难行进。风,就像一只手,推拒二人,又像狭长的刃,划破布衫帷帽。
“嘶——”张允澜抽了口气。脖子上一道浅浅的口子逐渐渗出血,她伸手去摸,原来是围脖被飞沙划破了。
孟良趁着江瀞雪去找柳从月,带着张允澜翻窗跑出去,打算孤入沙漠腹地。
江瀞雪身体柔弱,即便有些修为,却也不适合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冒险;柳从月是个外人,平时也就算了,真到了危险时分,却不该将他卷入;而且柳从月是医圣,让他照顾江瀞雪再合适不过。
至于张允澜,让她跟着,除了是想要借机磨炼她,也是因为这么多天已经习惯了这条“小尾巴”。
她们走啊走,走啊走,终于发现这张价值两个金币的地图毫无用处。比如说应当是这里有沙丘,然而这里是平地,应当那里有植被,那里却空荡荡。
但是她们很快也想通了,沙漠里的地貌瞬息万变,一场风暴可移山填湖。晁老板也说马上要刮“黑风”了,这更加快了沙子的流动。
“师父,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张允澜朝孟良大声呼喊,结果吃了一嘴沙子,呛得她咳嗽连连。
也不知是不是风太大,孟良没听到似的不言语,依旧往前走。
其实,孟良此刻正在冥想占星,只要沿着北天狼星走,总可以走到沙漠中央。
风沙也来越大,很快模糊了双眼,沙石无孔不钻,灌进人的眼鼻口中,再走下去,二人难免沦为两具沙涌。
就在张允澜茫然无措,心灰意冷的时候,眼前逐渐显露出一座古城的轮廓。那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巍巍城门大敞,像是博爱的先哲,欢迎迷途羔羊。
张允澜回头看孟良,向她询问意见。只见孟良睁开双眼,警惕地观察这座古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率先朝它走去。
在二人走进去后,肆虐的风沙掠过石碑,上面“狙沙”二字已经被磨平,依稀可辨。
狙沙古城建造之初,大量采用木质结构,建筑高大华美,勇士的户所甚至喜欢用猎物皮毛来铺屋顶,以此彰显自己的能力。后来土地退化严重,狙沙周边风沙肆虐,木质建房易损易毁,人们后期建房就不得不采用坚硬牢固的石头,房屋也渐趋低矮方正。历经千年,狙沙已经看不到一根木头一块皮毛布匹,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她们未有深入,而是在靠近城门的一座看似牢固的石屋里修整。走到房子里,到底比外面好多了。二人将一身风沙抖了抖,打开各自的水壶喝了点水,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不言不语。
还是张允澜率先打破沉默:
“接下来怎么走?”
“等天亮,天亮了风沙应该会小一点,到时候我们在狼王殿遗址找找线索。”孟良将自己的水壶递给张允澜,淡淡的果酒香弥漫开,“喝点酒暖暖。”
张允澜有些怪她:
“本来就没带多少水,你怎么还带酒?”
“怕什么,没水喝我给你接引天雨。”她执意将壶口凑到张允澜嘴边,张允澜不得不喝一口。
“别怕,有我在。”孟良难得温柔一笑。
她继续说:
“那时候的人习惯用壁画记录重大事件,狼王殿也用会刻画狼王事迹的壁画来丰富装饰。像“勇士打败公主”这种当做奇闻异事流传至今的传说,一定是被记录下了。”
“好吧。”张允澜现在全然信任孟良,既然有明确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她跟着办就是了。
她呷了口酒,打算先睡一会儿,结果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脖颈,吓得她一激灵。
“怎么了?”
“什么时候受伤的?”孟良的食指轻轻拂过张允澜脖子上的伤口。
“就刚才……没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练剑的手有厚厚的茧子,还是不习惯这样的抚摸,张允澜觉得脖子上痒痒的,怪不舒服。
孟良失笑:
“我看你没有听我的话乖乖吃药练功,但凡你照做,现在就算不是金刚身,也有铜壁附体,一点点风吹雨打那里就伤得了你——瞧你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我俩到底谁是锦衣玉食享福的,谁才是送到荒岛流放的。”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但是不敢大声反驳,只好小声嘀咕:
“那也是我年轻,皮肤好……”
看她有这个精神关心皮肤问题,看来这点风沙没有吓到她,孟良的打趣也点到为止,取了膏药给她抹上,二人靠着墙暂且睡一会儿。
而在石门的江瀞雪和柳从月此刻却无法安眠。
江瀞雪一回来,不见一个人,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桌子上留了字条。孟良轻飘飘几个字将她气怔,但是无处发泄。正在她生气时,柳从月端了一碗清热化郁的汤药进来:
“我托老板熬了点益补的汤药,殿下趁热喝了吧。”
这可不是撞到气头上,江瀞雪冷冷回绝:
“我的身体我知道,尚且无大碍,柳先生不必如此费心。”
她尽量不去发脾气,尽量压低声音,但是浓浓的不满是掩盖不了的。
柳从月瞥了一眼她攥在手心的字条,也算明白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导起来:
“柏岫君担心殿下身体,不仅仅是因为殿下体弱,更是尽君臣本分。殿下气恼,正是您有作为长公主的仁爱体恤。现在柏岫君已然出发了,与其恼怒,不如安心等她好消息。毕竟是孟门奇才,区区沙漠奈何不了她。”
“她总是这样。”江瀞雪心里气顺了些,言语中透出悲伤与无奈“所有人都是这样……总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好像我比婴儿还娇嫩、还伤不得。可是我不想做那个被人保护禁锢的黄鹂,我想做与她们并肩作战的剑、隼、光。”
“您不是作战的武器,”您是我的信仰。
柳从月没敢说,他觉得这样说太冒昧了。
但是长公主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农泰门,不仅仅是他,大部分人都敬仰郸虞长公主。她的出尘才貌、仁厚之心、无比善举,是他们毕生的追求。像长公主那样广施恩德、普救众生,与信仰之神有什么区别呢?
郸虞人对长公主的爱戴,也是衷心且诚挚。这样一位至善至良的公主,却如此柔弱多病,不由得让人想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