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万民书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

梅园中的人们经过半下午的忙碌，逐渐进入梦乡，待到天空墨色由浓转淡，天边泛起鱼肚白，园中上下又开始忙碌起来。

城外金蝉卫已于寅初时分拔营回京，此时赵谦已赶到梅园等候众人启程，苏远澹此次来临安城本就匆忙，随行的人众不多，府中除了贴身之人及随行暗卫均出自知府府衙，是以一大早知府大人便来到梅园中，等候交接。

赵谦与知府大人一阵寒暄，而后在梅园中走动查看，想看看苏远澹究竟带了多少人。

苏禾起身后立即收拾好东西登上马车，昨夜她已与苏澄打过招呼，淮书会一路随行，让府中暗卫警醒着些，可别认错了人。

此时时候尚早，城中的街道还没什么人，想起来时的惊心动魄，如今的境况倒是让她生出些苍凉之感来。

马车一路驶向城门，不想城门早已大开，城门外的官道两边挤满了城中百姓，见苏远澹的马车驶出来，纷纷跪地叩拜。

一道清冽的男声传来，“苏将军不顾辛劳，赶来守卫临安城，阻挡那北燕之人的攻势，又抓了城中的探子，保住了百姓的粮食，我临安百姓无以为报，这把护民伞还请您收下。”

苏禾掀开帘子，眼前乌压压一片跪地的百姓，言辞恳切，眼神真挚，她忽然有些理解父亲了。

生在乱世，能有这样一位将领舍生忘死，护住他们的生机，便是该千恩万谢的。

前面的马车里，苏远澹此时心潮澎湃，苏澄看着他，喊了声，“父亲，要不要下去看看？”

苏远澹点点头，扶着苏澄下了马车，与那领头的男子亲切的交谈。

前面骑马开道的赵谦见此情形不得已也折返而回，走到苏远澹身边时刚好见到那人将一本文碟交到苏远澹手中，靛蓝的封面上一列白字，似是“万民书”，他赶忙上前想要接过，却被刚好骑马跟上来的苏澈侧身挡了去，他冲苏远澹与苏澄眨眨眼，“父亲，这万民书是临安城百姓对苏家的心意，自是该苏家人收着，您二位就不必推辞了。”

苏远澹与苏澄闻言还没回过神来，对面男子已经心领神会，朗声对身后的百姓们喊道，“乡亲们，听我说，苏大将军一家为我临安城百姓千里奔袭而来，一门三将个个英明神勇，身先士卒，苏家大姑娘更是重伤北燕首领，为边境和平立下不世之功。乡亲们，我们跪下给苏家众将士们磕个头好不好？”

话音刚落便有无数人响应，人潮此起彼伏，苏禾有些揪心，百姓的希望其实很简单，有饭吃有衣穿，片瓦遮头不惧风雨。贪心不足的一直都是那些不知民生疾苦的权贵士族，须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一旦国破，家必亡。到那时，巢破家顷，安有他立身之处。

苏远澹安抚百姓的声音不断传入苏禾耳中，现场却一直未能平静下来，苏禾撩起帘子看向远处，赵谦已经重新坐回马背，愤愤的盯着苏澈手中紧握的万民书，恨不能将它抢过来活吞了。

苏禾对荼白耳语几句，跳下了马车。她走到苏远澹身边，对百姓中领头的男子轻声说，“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那男子生的七尺昂藏，面容俊朗，看体格当是个常年在外游历之人，见苏禾出现，他似是并不意外，低头躬身行礼，“在下苏州府余弘祖见过苏大姑娘。”

余弘祖？

是那个游遍大周山河，著有《弘祖游记》的侠士？

大概是苏禾盯着余弘祖的眼神太过直白，旁边立着的苏澄出声提醒，“阿禾？这是怎么了？”

苏禾却不搭理他，“先生可是识得施展大人？”

旁边苏家父子都面露惊讶之色，余弘祖看出他们的百转心肠，笑着回答，“苏大姑娘好眼力，家母与施大人的母亲乃是手帕交，嫁人之后又都深入商海，自是熟识的。”

“那先生此次来临安城可是打算去寻施大人？”苏禾有些忧心，此时多事之秋，他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苏大姑娘误会了，在下游历山河，路经此地，北燕来犯时刚好被困在临安城中，这才来对苏将军表示感谢。”余弘祖诚恳致谢。

“那先生可愿随苏将军回京？”苏禾嘴上问的是可愿，心里想的却是求你赶紧回江南，不要留在这里，这般想着，这样的心思也在眼神中流露出来，刚好被余弘祖捕捉到，他顺坡下驴，“在下离家多日，且经历生死，思念家小，这便回江宁了。”

顿了顿，直起腰对着苏家父子三人道，“在下听闻苏将军的故土也在江南，或许咱们能在江南一会。”

苏禾点点头，回了一礼，“先生客气了，若有缘自会再见。”

余弘祖心中了然，退开几步，回到百姓中间，对着众人道，“乡亲们，苏将军大胜北燕，奉旨回京献捷，咱们就不要耽误他们的行程了，咱们给他磕个头，让开路送苏将军回京。”

苏禾心中为余弘祖鼓掌，好小子，真会给皇帝扣大帽子。

出城十里，已经看不到百姓的人影了，淮书这才飞马跟上来，对着马车帘子低声汇报，“姑娘，属下已将羽凤堂可取药的消息透露给了余弘祖，也给羽凤堂掌柜传了信，若是真有鼠疫爆发直接散药给城中百姓。”

苏禾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史书记载，就在这一年的九月下旬，临安城及周边几个县城集中爆发鼠疫，人畜均会感染，盛德帝害怕鼠疫传入京城，听从朝中文臣的意见，派兵封锁了临安城，城中百姓无药可医，死伤无数。前次备药之时，苏禾叮嘱掌柜顺便将治疗鼠疫之药也备足了，就是不想此事再次发生。

施展与和谈使团在边境待不了多久，城中无人能用，如今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位余侠士了，希望他能不负所托。

回京这一路畅通无阻，原先苏禾还以为金蝉卫行军应当会慢些，不曾想陈瑾带队一路急行军回京，是以一直到京城城门都没能见到一面，越到京城苏禾心中越有些不安。

自她醒来就一直在各地奔波，这座城池实际上她还没进过，不知是不是与后世一般景象。

迷迷糊糊中有人唤她的名字，苏禾睁开迷蒙的双眼。

“苏禾，醒来。”

一位白须白发，慈眉善目的老者出现在眼前，“苏禾，可还记得本道？”

苏禾摇摇头，“您老人家是？”

老道挥动拂尘，苏禾眼前出现一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