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衣上征尘杂酒痕
顾夫人道：“只要你不出现，我就好得很！”
意思自然是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常思成抿唇，顾家对他没什么好感他是知道的，现在顾夫人能用这种还算平和的口气与他说话，而不是直接让下人把他打走已经算是好的了。当然也不排除顾夫人是要在其它世家的面前做做样子的可能，毕竟她身后的那些女眷背后的家族都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小门小户也不可能和顾公有交情不是吗？
后面已经有女眷在议论了，用丝帕捂着唇望着常思成和同行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常思成不卑不亢，依然维持着鞠躬的姿态。
一想到屠苏给他支的招，追人脸皮要厚，常思成当下也不顾忌周围的人了，而是朝着顾夫人问到：“顾夫人，不知萧萧可在？”
顾夫人不耐烦的挥手，“不在不在！”她听药娘说过，子君在那什么破村子吃苦的时候，用的就是“顾萧”这个假名。也正是因为他用了假名，所以她们才一直没找到他！
一想到自己本该锦衣玉食的儿子会受这么多苦，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顾夫人就不能忍！她喝令家丁抬了几大桶冷水过来，这么冷的天，稍微碰到点湿气人就已经受不了了，更别说还是这么大桶的水浇下去了！
顾萧在院子里翻着土，冬日的冻土有些干燥，他挑了处花丛架子下的土壤翻动着，刚弄出几颗埋在冻土里还没等得及到春日才生根发芽的种子，就听到外面一片热闹。
罗玉书就蹲在他身边，同样也听到了外面的吵杂声。
顾萧丢了手里的小枝条，一把把人抱了起来，“我们出去看看。”
顾萧院子外不远处有个大水塘，顾公府里要说什么最多，当属水塘子了。只是冬日到了，怕府里水塘多了容易过湿气，所以大部分的水塘都被抽空了，只有几个较大的还蓄了水。顾萧院子外的那个就是还在蓄水的塘子。
顾萧出去的时候，有几个内院的丫鬟正拎着木桶凑在水边打水，顾萧走过去问其中一人：“这是怎么了？”
吃茶有专门用来煮茶的山泉水，做饭也有膳伙房那边的井水，这水塘子里的水本就不算这么清澈，尤其她们打水的时候还故意把水给搅污浊了才打进桶里。顾萧实在是想不通这么脏的水，她们到底要拿去做什么？
“君少爷啊，奴婢和您说，那个——”小丫鬟认出了顾萧，一时嘴快想要说什么，被旁边的丫鬟碰了一下热度顿时就消散了，明显闪躲的道：“也、也没什么，就是来了个叫花子，夫人让奴婢们打些水给他洗洗……”
“洗洗？就这水？”顾萧不信。
且不说这水又脏又浊，就算清澈无比，这么冷的天也不可能会用塘水洗澡！
顾萧知道她们有事瞒着自己，再问下去的话，她们肯定也不会说，索性就不问了，径自抱着罗玉书。只要自己去看一看究竟，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那小丫鬟拎着水桶跟在后面跑，边跑边喊：“唉——君少爷，您别去啊，您等等奴婢啊——”没多大会儿，人就被甩在后面了。
罗玉书缩在小叔怀里不说话。
门口已经聚了很多人了，几乎大半个府邸的下人都在这里了，主人家没把他们都遣散，也就没有人走，个个都站在这里看热闹。
其实顾夫人就是故意的，她今天就是要当着这些客人和下人的面把这个恬不知耻的人打走。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还想让全京都的人看看，她是究竟有多讨厌这个男人！
“来人，水——”
有家丁拎了桶内院那边打过来的水走近，顾夫人拎不动那桶，就指着门外的人吩咐道：“泼！给我泼！他一刻不走，你们就一刻不许停，直给我把人泼走为止！”
门外的人好似声耳未闻，依然巍然不动。
此时知晓根源的人也说不上同情不同情了，在整个京都，谁家遇到这样的事只怕都是不会好的，更别提还是顾公家这般人尊位高的世家了，没半夜给你偷偷解决了，还让你能活蹦乱跳的跑主人家恶心人，已经算是莫大的容人之心了。谁知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如今竟还有脸面出现！？
也有人出声代言：“顾夫人莫气，直接让人把腿给打断了丢城外去，到时这厮就算是爬也爬不到顾公府，更别说是来叨扰小公子了！”
“要我看，索性直接报官就是了，给他在里面关个十年八年，包管他这辈子都出不来，更别说是来纠缠小公子了！也就顾夫人你呀心善，要是搁我家，尸体都不知道喂了哪只野狗了！”
周围的明明都是妇人，但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还要歹毒，常盛被她们吓得直往常思成身后缩。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孩子，原先和父亲来京都，他还以为大城市里的人长得都这么好看，会是不一样的，谁料都是一样的嘴脸！
常盛扯着常思成的裤腿，小小的孩子被吓得哭了出来，“爹、爹爹……咱们回去吧，好不好爹爹？这里的大人们都好可怕……爹爹，呜呜……”
常思成安抚着他：“别怕，别怕，她们不会真的把我们怎么样的。不怕了啊……”
说实话，如果只是被淋几桶水就能把顾萧带回去的话……
“你们在闹什么？”
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常思成抬头，顾公府门口站着的那道俊秀身影不是顾萧又是谁？
“萧萧——”常思成的惊喜的呼喊着那人的名字，谁知道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好似没有看到这个人般，扭头就去跟顾夫人说话，顺手让家丁们把水都倒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都聚在门口，原来是个无关人。娘你也真是的，怎么什么人都要管？门口那地人家爱站就站吧，索性也没做什么辱了我们顾公府的事，他要真做了，报官就是了。外边儿天寒地冻的，人家皮糙肉厚耐冻，要是娘因为他把自己给冻了，做儿子的会心疼的！”
罗玉书也很会看脸色，当下就伸手要外婆抱。
顾夫人被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儿没哄一会就心花怒放了，最后索性也不管门口的人了。就像小儿子说的，他爱站就让他一个人站去吧，反正自己在暖和的屋子里可舒服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从朱红大门开启到重新合上为止，常思成心心念念的身影都只看到一眼。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一眼就够了。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是真栽了。
一开始只是为了所谓的负责，后来慢慢的，大概是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会蹦会跳，偶尔还鬼灵精怪的小东西，然后就变得开始有些离不开了。
起初的时候还不以为意，以为是别人离不开自己。后来真等人走了，然后才恍然大悟，原来离不开对方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自己。
时至今日，常思成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问心无愧的对自己说，我对顾萧只是责任，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就是要勇于承担责任！
可是，真的是责任吗？
心底有个声音在小声的反驳，不是。
那个声音很小，所以平时他都一无所觉，直到今天，直到看到那个人决然转身的身影，常思成心底的那道声音才渐渐大起来。
不是。
不是！
什么见鬼的责任，又有哪个人会为了那些抓不着摸不到，乱七八糟还捋不清的责任，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栓在另一个人身上一辈子？
至少他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