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战争风云(下)》(14)
一个星期之后,维克多·亨利躺在重巡洋舰“塔斯卡卢萨”号一间军官寝舱的上铺,下铺睡着一个陆军作战计划处的上校,正在轻声打鼾。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有人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你是亨利上校吗?”把他叫醒。借着从走廊进来的红光,他看见一个水手,把一份电报递了过来。他拧亮了铺上昏暗的小灯。
即令维克多·亨利上校随带行装,今日五时前转登“奥古斯塔”号舰待命。
金
“现在几点钟了?”帕格在电报纸上签了名,喃喃地问。
“四点半。值日军官说,舰长的快艇正等着您,长官。”
帕格想轻声收拾东西,但是一只铁抽屉吱地响了一下,把上校吵醒了。“嘿,船长,要走了?到哪里去?”
“到‘奥古斯塔’号去。”
“什么?”上校打着哈欠,在毯子底下蜷紧了身子。即使是在仲夏,楠塔基特湾清晨的天气还是很凉的。“我以为那艘船只是给大官和总统坐的。”
“我想也许是海军中将决定他还需要一个打字员。”
“就是那位金海军中将吧?就是那个用喷灯刮胡子的人?”
帕格有礼貌地笑着说:“是的,就是那位。”
“好,祝你幸运。”
一阵阵疾风翻滚着吹过微明前的停泊处,把晨雾驱散。海面上的轻波摇晃着徐缓行驶的快艇,使艇上的钟时不时地响一两声,帕格不得不在潮湿冰凉的皮座位上挺直身子。快艇沉闷地晃荡着行驶了一会儿,“奥古斯塔”号没有灯光的长长的黑色形体从雾中朦胧显现。这艘巡洋舰连锚灯都没有点,这在和平时期是罕见的,也是严重地违反规定的。在逐渐消散的雾气中,总统的游艇和马撒葡萄园的沙丘隐约可见。亨利上校登上了巡洋舰的舷梯,这时东方出现了微红的曙光。这艘老战舰整洁、光滑的新油漆,金属物的微微闪光,穿着洁白无瑕制服的水手们紧张而沉静的动作——这一切都表明,这是金海军中将的旗舰。甲板上特装的长跳板、新焊上的扶手,显然是为跛足总统安排的特别装置。
穿了一身雪白制服的金海军中将架起瘦腿,坐在舰桥的高椅子上,正在询问“奥古斯塔”号的舰长给罗斯福所做的安排。亨利来了,他一点儿没注意。这位舰长是帕格的同班同学,正像一个海军军校学生在口试那样回答问题。金让他走的时候,他才低声地招呼了声“嘿,帕格”,然后离开了舰桥。
“亨利,总统登舰后要跟你谈一下。”金把冷眼转向帕格,一边往一支黑色过滤烟嘴上装香烟,“我才知道,就是为这个才把你调来的。我们就要出发,你来不及回到‘塔斯卡卢萨’号上去了。我想,他可能会要的那些报告或者材料你都准备了吧。”
“我的文件都在这里,将军。”帕格拍拍手里的公文包,他从那艘军舰到这艘军舰来,一路上这个包都未离过手。
金抽着香烟,下巴颏儿朝天,眯缝着眼睛看着维克多·亨利。“上星期我已经通知过你,总统提出来,要你参加这趟演习。不过,他并没有说明要你听他的命令。你是不是刚巧是罗斯福先生的远亲或者世交?”
“都不是,将军。”
“好吧——要记牢,你是随时随地在为美国海军服役。”
“是的,长官。”
事实上,没有人看见这个跛足的人被吊上军舰。全舰人员都穿着雪白制服,在主炮塔下长长的前甲板上集合,立正。没有奏军乐,没有鸣礼炮。“波多马克”号游艇离开马撒葡萄园,靠到左舷,响起了短促的命令声,水手长的哨子尖叫着。一会儿,“波多马克”号就翻着水浪离开军舰。于是总统出现了,他坐在轮椅上,一个海军上校推着,后面跟着一群显眼的文职官员和海陆军将校。好像戏剧里的安排一样,这时候太阳出来了,阳光洒到甲板上,照亮了微笑着挥手的总统。他这身白衣服,耷拉着的白帽子,精神饱满的神态,戴着眼镜的宽脸,嘴里还叼着一支烟嘴,一副十足的罗斯福的气派,简直有点儿像演戏了。一个演员就会装扮成这样。帕格想,罗斯福真的是在做给全体船员看,也许是由于阳光出现的缘故。轮椅和这群随员经过前甲板,进了舰舱。
两艘巡洋舰立即起锚,向大海驶去,前面有一支驱逐舰分队护航。早晨的太阳隐没在云端。在北大西洋阴沉灰暗的天气里,舰队以二十二海里的速度,横过主要的航线,向东北方向航行。维克多·亨利在主甲板上散了几个小时步,领略了海风翻起的高高的黑色海浪和脚底下铁板轻缓的隆隆声的滋味。总统还没叫他,这并不使他奇怪。他的作战计划处的上司在“塔斯卡卢萨”号上,他们准备一路上多做些工作。等两艘巡洋舰到达会面地点,他们就得连夜开会。把他这样分开,也许是没有意义的,不过总统的意思总得听从。
第二天早晨,他在司令部餐室刚吃完火腿和鸡蛋,一个餐室服务员递给他一封信,里面一张黄色的便条纸:
老弟,如果没轮到你值班,在十点钟左右来看我。
船长
他仔细地叠好便条,放进口袋。这些通信,不管多么无关紧要,帕格都保存着,为了将来给孙子们。十点钟的时候,他走到司令部总统房间门口,一个粗壮的、双目凝视着的海军陆战队士兵看见他,立刻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