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战争风云(下)》(29) - 战争风云:全2册 - 赫尔曼·沃克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六十二章《战争风云(下)》(29)

对美国作战

(摘自《失去的世界帝国》)

希特勒的失策

十二月十一日,发生了最后的灾难。经过四天连历史本身都吓得不敢透气的踌躇,阿道夫·希特勒召集国会,对美国宣战了。

富兰克林·罗斯福在十二月八日向国会发表宣战演说时,连提也没提到德国。这是很有理由的!他的国家所掀起的汹涌澎湃的战斗热情,是百分之百地针对着“可耻”的日本。如同一向所做的那样,这个狡猾的总统连一英寸都不越过舆论的范围。

在这焦灼不安的四天里,我们参谋本部的一些人认为,珍珠港的袭击对我们来说可能是战争的重大转折点。可以想象,美国会从欧洲整个转过身去应付日本。罗斯福所制造的歇斯底里的战争压力,都会发泄到太平洋去,停止《租借法案》。这样,我们终于有了透口气的机会,把英国绞死,把苏联打倒,然后我们就可以按照我们自己的时间和方式去对付美国。

然而,元首受到日本的强大压力,要他“尊重”所谓三国公约。

公约变成陷阱

公约主要是宣传上的欺骗手段,像德国和意大利之间的《钢铁盟约》(1)一样。日本在一九四○年加入了《钢铁盟约》,因此这就变成了三国公约,从而产生了虚妄的世界闻名的“轴心国”。这是一句虚张声势的假话。意大利等于零,日本想借德国去吓唬美国人,而希特勒想借日本去吓唬美国人。这两个穷国用公约联合起来,希望使介于它们中间的一个富国瘫痪到不能动弹的地步。

然而,地球是圆的,在另一个方向还有另一个强大的国家介于它们中间,这就是苏联。这种情况有所不同。德国和俄国是由里宾特洛甫的互不侵犯条约联系着的,所以我国的外交家们在三国公约中列入一个条款:跟苏联的关系不受这个新条约的影响。

我们对俄国开始作战的时候,日本人发现我们的这个条款是他们逃避义务的一个可喜借口。他们很有礼貌地引证这个条款,以及他们当时跟俄国签订的中立条约,不愿进攻俄国。他们说,一旦情况许可,他们会这样做的。这就是说,要等到德国人流血流得差不多了,胜利近在眼前的时候。但是,珍珠港事件发生,世界的情况突然逆转过来,现在日本要求德国帮助它进攻美国了,尽管它以前没有帮助德国去进攻俄国。

不言而喻的是,希特勒对日本人并没有什么亏欠。三国公约规定,缔约国的任何一方受到第三者的进攻的时候,有互相援助的义务。把珍珠港事件叫作美国对日本的“进攻”,即使是在东方人的修辞中,也是牵强附会的语言。希特勒当然有权至少要求日本对苏联宣战,作为对等交换。日本这一行动的消息会使我们在俄国的冰天雪地中作战的军队无限地提高士气,这样也就会使整个情况有所改变。

但是,希特勒从来没有提出这个要求。他让日本跟俄国继续保持中立,而他自己却把德国人民投入对美国的战争。随着这个叫人迷惑不解的失策,元首把他的历史性的胜利和帝国的前途抛弃了。

为什么?

元首到柏林去宣战的时候,我本人正飞往莫斯科前线进行空中视察。十二月中旬,当我又在“狼穴”里见到他的时候,他把美国人看作花花公子,毫不放在心上。有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也在场,他把美国叫作一半犹太化一半黑人化的一个杂种民族,认为他们不可能进行重大战争。他得意扬扬地说,美国忙于应付日本,大概要被打败,它不可能还有机会干预欧洲的事情。这就是他说的话。但是我那时相信,现在依然相信,这些话都是他叫部下高兴的胡说八道,不然就是自欺欺人之谈。跟日本的领袖们不一样,希特勒深知一个关于美国的决定性的军事事实:切勿做那种唤醒和团结这个混乱的、爱争吵的、奢侈腐化的“巨人”的事情。但是,珍珠港事件做了这样的事情。

这场战争从根本上说是一盘以人和国家为棋子的棋赛,是两种意志和两种世界观的较量。自一九三三年以来,阿道夫·希特勒和富兰克林·罗斯福就已经在下这盘棋了。在工厂、人口、盟国和天然资源方面,希特勒一开始就让了一车两卒,那就是工厂、人口、盟友和自然资源。这些条件逼得他采取虚张声势和不顾一切的方式。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却能够慢慢地、小心地下着棋,等待他的对手用拙劣的赌博使自己失败。

年复一年,希特勒仿佛很出色地胜过了罗斯福。他在一九三九年之前的不流血的胜利,他对波兰和西欧的迅速征服,以及一九四一年他对俄国欧洲部分的惊人的占领,使这盘棋的局势大大对他有利。正当阿道夫·希特勒眼看着就要将死对方的时候,日本突袭了珍珠港。这正是罗斯福早在等待着的一个机会。

我深知有一种习惯的说法,说希特勒觉得我们既然事实上已经在大西洋跟美国作战,为了威望,就要用宣战把罗斯福打倒。还有人甚至认为,对美国宣战是一个提高士气的聪明举动,使公众不去注意我们在东线的停顿和挫折。但是,这些推测都忽视了我们没有要求日本对俄国作战的这个致命弱点,以及当时这篇宣战书的措辞。这份缺乏政治家风度的文件是出于绝望和愤怒而对罗斯福发出的一声长长的叫喊。我一直认为,希特勒是看到这盘棋已出乎意料地失去赢的希望,于是一怒之下把棋盘踢翻在地。

德国的结局

其他的作者们跟着丘吉尔的说法,把战局的转折点放在一年以后,归结在三起同时发生的事件上:斯大林格勒战役、阿拉曼战役(2)和北非的登陆,当时战场上已有明显转机。然而,真正的转变还是珍珠港事件。

毫无疑问,只是到了一九四二年,在珍珠港事件和莫斯科受阻很久以后,我们才获得了巨大的胜利,把我们短命的帝国扩大到最远的地方。我们的潜艇差不多完全控制了大西洋,把整个英美舰队击沉海底。我们的军队开进高加索山脉、里海和尼罗河。我们精力充沛的盟国日本,在迅速的辉煌胜利中取得了它的东亚帝国。

但是,在获得这一切胜利期间,一段记忆常常萦绕在我心中,这就是珍珠港事件刚发生以后我飞往莫斯科前线的空中旅行。我在空中看见德国的坦克、卡车和炮车在几百英里的荒凉平原上蹒跚而行,在阴郁而低沉的俄国太阳下面,冻结在泥淖里,深陷在雪地中。我看见躺在雪地上的死马,我们的士兵用刀砍碎它们冻硬的尸体,吃它们的肉。我们的飞机往往降落在一群成年的和年轻的士兵中间,他们穿着破烂的灰绿色夏季军服冻得发抖,在汽车下面燃起一堆火,使引擎散热器免于冻裂,使汽油免于冻得黏稠而流不出来。我听到他们没完没了地抱怨缺乏靴子、厚袜、手套、防冻剂以及一种据说可以使坦克上的望远镜转动的软膏。望远镜一旦冻住,没有软膏使它转动,坦克兵就成了瞎子,无法操纵坦克和保护自己。那些冷得发抖的士兵,穿着戈培尔征募来运到前线的女人皮大衣和皮毛围巾,实在可怜。

我的那次旅行使我看到了莫斯科的阻塞气球和高射炮火。在那里,我充分体会到使人苦恼的停顿的痛苦;在那里,我第一次听到我们又跟美国作战了。我心里明白,这表明德国的结局终于到来了。

在一九四一年以后,德国就像一头脑壳里中了一颗子弹的横冲直撞的大象,在倒下以前,使出它的全副力量去践踏、撞死折磨它的人们。那颗子弹就是珍珠港事件。

失去的世界帝国

我用这些评论结束了我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役分析的第一卷,给它做个总结是理所当然的。

乔治·马歇尔将军在他一九四五年的胜利报告中,把德国、日本和意大利叫作“恣意掠夺的三个犯罪国家”。但是,假使我们胜利了——那是我们差一点儿就要做到的——要上绞刑架的领袖人物就该是斯大林、丘吉尔、罗斯福和马歇尔先生。犯罪国家就该是盟国,它们为了竭力维持几世纪以来它们的财阀掠夺来的东西,从空中屠杀了德国和日本的妇女和儿童。希特勒并没有下命令轰炸广岛和德累斯顿!

世界历史上从没有道义可言,只有依靠暴力和死亡来造成潮流的演变。胜利者写下历史,宣布判决,把失败者绞死或者枪决。实际上,历史是根据旧政治结构的腐朽和新政治结构的兴起而发生的一连串霸权的变换。战争是那些变换的高热度转折点。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战争永远会发生,而唯一的战争罪行就是战败。这就是现实,其他的都是感情用事的胡说。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