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川流不息 三
不是梅仁瑜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也不是梅仁瑜对人事部长对她的好感太自信。事实上梅仁瑜在人事部接受培训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表现出适合人事部岗位的处事态度与行事风格。而人事部这个地方晋升机会虽少，可工资稳定，工作也不多。
梅仁瑜现在一是缺钱，二是缺稳定。从现实的角度来考虑，她压根就没有能去其他部门的底子。光是房贷和日常的衣食住行就能耗空她有限的收入，可以长期用于构建人脉、掌控消息来源的资产梅仁瑜几乎是拿不出来的。然而一个自己的衣食住行都不能保证的人，谁又会给予信任呢？所谓“精英就要有精英的样子”。说是现代社会浮躁、投资者满脑子只有赚钱也好，说是人心不古、人人都只看表面也罢。总之一个连马屎外面光都做不到的人，除了让人质疑其专业能力，也令人不看好其情商。
空有学识没有人脉、没有后台，连本钱都没有的梅仁瑜就算进了最风光的金融市场部或是信贷部，今后能否走下去、并且走得更远基本上也是个问题。来银行里做管理培训生的人里又没有一个不是野心勃勃。其中固然有人会知难而退，也有人会像梅仁瑜这样衡量自己的得失，但大部分的培训生都瞄准了更高的位置。这些人里也不乏有不差钱、不差背景、不差人脉、不差家事的人是过来走过过场。
只要是对手，迟早都要正面怼。与其和这些人杠上，梅仁瑜情愿留在人事部里领这份其他人嫌少的工资。这样一来她首先就不至于青黄不接，二来工作之余她可以掌握更多的金融情报，并活用人事部的权利来积攒人脉。三是人事部是个学习职场为人的好地方。即便今后梅仁瑜还是没法从人事部里突围到更高水平的环境里，她小攒一笔门槛费做个散户炒炒股、搞搞基金还是不难的。哪怕到时候她龟毛了，又或者是金融危机再临熊市再也回不到牛市，梅仁瑜也可以安心拿着工资，做个亲切的知心阿姨，完成好她人事上的本职工作。
……再说，她和海川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保不齐两个人以后还会生活在一起。她要是什么积蓄都没有，把有的资产全部都砸进不一定有所回报的事业里，万一……真的是万一的万一，她要是意外怀孕了怎么办？她要是像她/妈妈梅如君那样忽然一病不起怎么办？她要是受了点伤、出了点事，再也不能工作了怎么办？
海川可还是个学生啊。大学他怎么都是要读的吧？就算他不想读，梅仁瑜也会逼他读的。等他读完本科，起码还有六年。要是他再赌个硕博什么的……
别说梅仁瑜想太多。她必须想这么多，因为她对海川、她对自己和海川的关系是认真的。要让还是个孩子的海川考虑这些太难了，年纪比海川大的梅仁瑜当然就自觉地承担起为两人未来考虑的义务。
墙壁的那边，海川有海川的想法。墙壁的这头，梅仁瑜有梅仁瑜的心思。两个人各怀心事，各自惆怅，只有笙歌依旧像往常一样对着笔记本电脑目不转睛，偶尔拍两下尾巴。
这让梅仁瑜有些羡慕看上去无忧无虑的笙歌。羡慕了一秒之后梅仁瑜又想起笙歌是条人鱼，他要愁的事情只会比自己多不比自己少。
……是啊，说起来自己还比笙歌幸运多了呢。至少自己还有这个家，有这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有这个可以回来的居所。老祖宗有家回不得，在岸上又不能盲目地寻找他想要找的人。世界这么大，即便老祖宗这条人鱼有着强大的心脏、豁达的心思，也会有孤独和不知所措的时候吧？努力适应着人类社会的人鱼都还没抱怨什么呢，她不过是谈个恋爱，又有什么好苦大仇深的呢？
这场恋爱，这段感情可是她能选择的范围里最好也是最贪婪的选项了。
梅仁瑜笑笑，跟笙歌道了晚安。笙歌见梅仁瑜要睡就帮她关了顶灯，自己亮了个LED小夜灯继续用笔记本。轻微的键盘打字声里梅仁瑜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很沉，香甜到连梦都没做一个。
梅仁瑜和海川的看车约会没什么特别的。梅仁瑜听着销售小姐介绍那些车子的特性时完全处于左耳进右耳出、听天书的状态。直到被海川提醒说：“你好歹也上点儿心啊，以后你可是要做我旁边的。”这才“呃……”着回过了神。
海川今天穿得很好看。这不是说他平时穿的就土或者是不好看什么的，说实话只要海川没毁容，就是淘宝爆款他穿着也有时尚潮牌范儿。只不过平时海川的衣着都偏向于简单粗暴的运动系。外衣不是棒球衫就是卫衣和各种功能性的运动外套，贴身的除了T恤就是工字背心。
他哥海洋好歹把厚衬衫当外套穿看着文质彬彬，天热了会换个宽松的长款外套，降温了会换高领毛线外套。正式场合会穿好衬衣和马甲打上领带，再配富有设计感的修身夹克。海川的衣柜里则是清一色的款式，清一色的用途。就连T恤都只有三个颜色，一个白，一个灰，一个黑。
海川今天也穿了白T恤，外面还是棒球衫，只是棒球衫下面不再是运动裤或是牛仔裤，而是换了竖条纹的七分裤。两脚之上的帆布运动鞋左右并不同色。头上戴了顶鸭舌帽，腕上是色彩鲜明艳丽的防水手表。
梅仁瑜没和男人太过深入的交往过，对男装的知识也是缺乏得厉害。平日里看惯了西装革履的她不知道海川这一身打扮是时髦前卫还是老土接地气，只是感觉：青春真好。只要有这份青春在，黑白都有看起来有朝气多了。对比鲜明的红蓝也活泼有朝气。
“想什么呢？给我专心点。”
海川见梅仁瑜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由得蹙起眉来。
“呃……在想你好看？”
“啊？”
海川一脸懵逼。
“我说你今天真好看。”
梅仁瑜一脸实诚。
一脸懵逼那个三秒后像是倒立了三小时那样脸上一片涨红，海川对着梅仁瑜：“你”、“你”了半天也没能把“你”之后的话说出来。
销售小姐也没想到猝不及防地一把狗粮就洒在了她脸上。她嘴里还在叨叨着没人在听的“这款车油耗少，性价比高”，脑子里满是眼前的这一幕真够诡异的：平时吧，来这种地方都不忘打情骂俏的多是西装革履、要么大腹便便要么秃头谢顶老总，被调戏的都是时髦青春、肌肤吹弹可破的妙龄女子。这会儿调戏人的是个西装革履的女人，娇羞到满面潮红的则是时髦青春的少年……果然钱在谁手里，主动权就在谁手里吧。有钱才是真・王道啊。
不过也不能怪销售小姐把梅仁瑜和海川想成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梅仁瑜好歹也是从事金融工作的业者，平时去行里打扮得太寒酸可是会被瞧不起的。她这一身西服套装虽然是好几年前的款，但是个经典款。从布料到做工绝对配得上它的价格。梅仁瑜包是个二手货，只是这个二手货是个货真价实的“戴妃包”。加上海川手腕上那块销售小姐认不出是积家、但看起来就很贵的表和梅仁瑜还有海川的年龄差……销售小姐会误会实在不是什么怪事。
海川可顾不得销售小姐是不是在心里调整着销售策略，他对销售小姐说了句“暂停一下”就把梅仁瑜往店门外一拽，接着一把把梅仁瑜推在橱窗旁的墙上。
“梅仁瑜，你是故意的？”
“啊……？”
这次轮到梅仁瑜对着整个人凑过来、异常有压迫感的海川懵逼了。她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海川干嘛用这么危险的眼光盯着她？
“别发神经了，川。周围这么多人――”
其实周围的人也不大多。这里的是城郊的大型车市，集中了不少汽车品牌的专卖店与4S店。近些年来车市和楼市一样有所收缩，周末看车的人多是只看不买。像今天这种工作日，来车市看车的人就更少了。只是专卖店里的店员闲极无聊但又不能在客人面前明目张胆地偷懒开小差，见有客人身上有戏可看，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用眼角的余光来打量起了梅仁瑜和海川这一对看起来怎么都很有包/养气质的姐弟恋。
“……还在看着呢。”
梅仁瑜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心虚。因为专卖店外面真是门可罗雀，而专卖店的店员们也好似没有注意到店门口的一切，各自都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那份活儿。
“那没人看着就可以？”
海川又凑近了一些。夏末初秋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海川的身体却还是那么热。他的鼻息连同他身上好闻的撩人味道都一起吹拂在梅仁瑜的脸上，梅仁瑜不禁有些心旌摇荡。
她的男朋友太可爱了，这个问题基本上是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她说不出口，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
“咳，这不是有人看着或者没人看着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那是、呃――”
我同不同意的问题？我乐不乐意的问题？我好不好意思的问题？讲道理，梅仁瑜还是挺那啥……挺乐意和海川卿卿我我的。只是她真的不好意思在人前干这种辣人眼睛的事情。
海川被梅仁瑜长长的“呃”呃到了不耐烦，往上一凑就啄了下梅仁瑜的唇。他这一啄没带什么情/欲的味道，梅仁瑜活像是小动物蹭了蹭嘴唇。她还来不及不好意思呢，海川就连着她的份让自己一张俊脸烧成了猴儿屁股。
“你、你以后再敢撩我……随便到处乱撩我，你就试试看！”
“喔、喔……”
海川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听他的语气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梅仁瑜以后手下留情、嘴下负责别再随便撩他，还是让梅仁瑜多试试撩他，好让他也多回馈下梅仁瑜。
曾经的霸道总裁从邻家弟弟上位转正成了男朋友就活出了小狼狗的味道，海川拉着梅仁瑜的手，两人又亲亲蜜蜜地看起了车。梅仁瑜依旧是看海川比车多，海川被她看得各种各样的意义上都不太好，只能把她的手握了又握，以此来提醒梅仁瑜也提醒自己别在人前失态。
其实海川早就看好了几款预算内的车子，只是他第一次买车，难免左右摇摆，一时下不了决心。他本来想着让梅仁瑜来选，梅仁瑜喜欢哪款就买哪款，也省得他一会儿想着这车哪里好、那车哪里棒，既想买这辆、也想买那辆，更想买兼具这两辆车优点、但超出预算的车子。哪知梅仁瑜根本没把看车的事当成是一回事。与其说她是来陪他看车的，不如说她就是来看自己的。
海川有点儿泄气，有些害羞，更多的是不想表露出来的喜悦。他害怕自己在梅仁瑜眼里看起来就像个幼稚愚蠢的小孩子，会得了颗甜枣就开心满足，所以他死活压抑着自己就快从身体里渗透出来的开心，强拗着霸道总裁的造型。
梅仁瑜倒是不介意这些。她能选择海川就是因为她连海川这种别别扭扭的地方都喜欢，她觉得别别扭扭的海川很可爱。这会儿见海川强拗造型，眼角眉梢却都透着股隐隐的兴奋与笑意，也就越发地觉得海川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