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悚客
只因为沈望说了一句受不住，赵亦惈那天完全和她杠上了。
软语温存，用这个词语用来形容那天赵亦惈的状态都不为过。
歌声环绕耳侧，探出头看着漫天的星辰，泥土的清香在雨后变得浓烈。
沈望抬头盯着短了半截的烛火，以及黑板上映出的那些不断变换着的影子。
她不自觉就把心里的一句话问出了口：“你说有什么东西可以是一直不变的呢？就是说永远都保留着最初的样子，比如人之间的情谊。”
“我同桌今天怎么这么煽情？”赵亦惈搀着她的手臂，哼着歌，不太把她的话当回事。
“不是煽情，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人，你一开始认识，觉得他人很好，值得你付出真心。但时间越长，你了解他越多，你会发现他有很多你忍受不了的缺点，这些缺点暴露在你面前，你就会觉得他面目可憎了。”
沈望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好像这些话都浮在水面上，不吐不快。
赵亦惈坐直了，眼睛里闪现的光在烛火下很显眼，沈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这也正常，有时候这些事是避免不了的。”
“对。”沈望说出这句话时，心情却是很沉重了，“但我想问，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发现我简直糟糕透了，那一天，你会离我而去吗？”
赵亦惈没回答，搀着她的手臂的手稍微更用力了一点，半晌，就在沈望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她这个问题时，赵亦惈忽然出声：“那如果是我问你呢？如果是你，你发现我身上的光环都是假的，你看到了我最真实的一面，那时，你会不会很失望？”
沈望听她慢慢说完，察觉到自己脸上涌出了汗，心里的那些角落里仿佛有潮水在涌动，一下一下的触感都很真实。
她答：“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说其实我很在乎你，不是因为你身上那些光环，不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好，而是因为你就是你，仅此而已。”
这是沈望那天最后说的话。
我的好？
那天，赵亦惈一直在琢磨着她的话，不知道这个女孩是怎么发现她身上还有好的一面的？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啊。
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如果有一个人能在你失意的时候拥抱你，在你快乐的时候陪伴你，在你痛哭流涕，感觉自己失去了全世界时，她能对你说一句：“你很好，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这该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一件事啊！
这天晚上，当全班都在欢呼雀跃，达到一种几乎亢奋的状态时，在三楼值班的教导主任应声寻来。
教导主任的特征就是带着一串很响的钥匙，走起路来哗啦作响。
把风的那个人因为被胡霦撞伤了脚，已经去了医务室，所以当教导主任走到三楼时，大家都浑然不知。
喧嚣的声音里，夹杂着铁器相互碰撞的声音，不知道是谁最先听出来的，有人大喊：“安静，好像是教导主任来了。”
音乐声和说话声同时停歇，蜡烛一根一根点亮，一阵翻书声很有节奏地响起。
翻书声停下后，班里静得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但教导主任很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他用手扣着桌子，手指骨敲得桌子嘣嘣直响。
“你们班主任就有事提前回家那么一回，你们班就飘了呀……”
教导主任在班里整整说了七分钟，带着挖苦和侮辱，语气是愤世嫉俗的那种。
教导主任走后，班里的人一个个如同被关进冰窟里了一样，全部都冷着脸。
一直到了放学，班里都没有人再大声说一句话。
赵亦惈全程都挽着她的手臂，放学铃响了都不肯松开。
“姐，该回去了，你不走了啊？”
沈望只能用一只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表情痛苦不堪。
她冷起来确实是很冷，但黏起人来竟然会这么黏人？
“我不敢，我害怕，你陪我回寝，太黑了。”
赵亦惈望了一眼外面黑糊糊的天，身体缩了缩。
“你怕黑？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能害怕吗？我怕什么？我不就是白天看了几本那恐怖小说嘛，就有那么一丢丢的恐惧。”
沈望看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一阵头疼。
“怎么会吓成这样？原来你这一晚上都抱着我的手是这个缘故。”沈望摇摇头，赵亦惈看恐怖小说时她还劝她来着，可她不听，那能怎么办？
“那是你不知道那里面写了什么才这样讲，那里面还有插图，我感觉我这一天的手都是抖的，所以我必须要抱着你的手才能安心点。你看看就知道了，我先给你一本，给你一本还不怎么吓人的。”
赵亦惈从桌兜里拿出一本比课本小一点，比课本薄一点的花里胡哨的小说，封面上写着：“悚客。”
让沈望发怵的是，它的封面上画着一个脸色极白的女孩儿。女孩的头发很长，缠绕着裹遍全身，整个画风就很怪异，特别是女孩儿的眼神，是一种空洞无物的绝望感。
“我不要，你别给我，你不要害我。”
当沈望看见这个封面时，心里立即对它产生极强烈的抵触情绪。
“看看你这个同桌当的，一点儿都不尽责。你天天不陪我玩儿也就算了，现在我分享我的东西给你，你竟然也不要。罢了，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一点儿都没有情意。”
“行，给我。”
沈望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每次她都被她的话打败，一点儿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于是，这天沈望经历了五六次她莫名的尖叫，七八次她紧抠着自己手臂的痛楚，才把她送到了寝室里。
再经历了赵亦惈三四次跑到她床边一通叫嚷的惊吓，她柔声柔气的安抚她了十分钟，整个世界才终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