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落定（三）·盼归

两年前，西冥。

冒顿碧玺终于从政事之中得空，便来到北堂望舒舍居后的相思树，那里，北堂望舒正在树下吹着陶埙。

“教主。”

见到来者，北堂望舒浅笑着颔首恭迎此人。

对于冒顿碧玺，北堂望舒一向很是欣赏与信任。当年，一心一意一直追随于北堂空涯的，正是此人。而正是因为他执着的追随，自己才会有机会与之相熟。

“近来可好?”冒顿碧玺问道。

“嗯，挺好的。”北堂望舒抱以淡笑。

“前些日子……听说北堂公子要归隐……”冒顿碧玺试探性地发问。

没有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直接进入正题，北堂望舒稍愣一瞬便缓和了面色解释，道：“只是住在这宅邸里，实在有种徒占资源的愧疚。”

“怎么会，您可是改朝的功臣，当初也是……”

冒顿碧玺本想盘点他所帮自己做过的一切事情，但忽的意识到，这些事，每一件都是间接导致北堂酆死亡的原因，北堂酆虽不仁，但依旧是北堂望舒的兄弟，若是这般说出来，便实在有些残忍了。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已经决定了。”北堂望舒道，“还恳请教主准肯。”

冒顿碧玺知道，自仙盟之战一日以来，北堂望舒的情绪一直格外平静，但这份平静反倒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没人知道北堂望舒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了，”冒顿碧玺颔首，“那便顺遂北堂公子的心意去吧。望您一切安好。”

于此，别过。

这一别，便是北堂望舒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最后一别，再后来，便没人知道北堂望舒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

虎行山，村落里。

“爹爹，爹爹，我今天去侧山又听到那只曲子了!”

一位六七岁大的小姑娘扑进了白煦的怀里。

“嗯?这样吗?”

白煦温笑着，抱起了女孩儿。褪下了青竹彩云衣的他，不仅未失去其原有的气质，反倒增添了一抹亲和。

“可娘亲不是说过，不可以到处乱跑的吗？”白煦刮了刮女孩儿的鼻尖。

女孩嘟了嘟嘴，低声嘟囔道：“爹爹不要告诉娘亲不就好了……”

远远走来的秦子歌看到这一幕，内心一片温软。

曾经，她并不懂自己的丈夫。但现在，两人已是互通了心意，归隐了山林。

白煦，一直以来都是以着坐观风云的态度看着西冥与中原的一切，他希望这个世界的结构发生变化，却未有在心底支持任何一方。

现下中西合并，天下归一，白煦对江湖也再没了兴趣。

回首而向，内心紧系的，却是自己那一双妻女。

当初，说未有对秦子歌动情，那是假的。

不同于寻常温若柔软的女子，秦子歌有着一番巾帼的俊气，虽是作为门客，却尽己所为的做着事情，半点不会娇蛮。

当年，将秦子歌推下山崖的是白煦，但暗中运作保护，直到其被虎形山村民收养的，也是他。

把秦子歌牵扯进江湖纷争的，是白煦，但不想让她再淌这趟浑水，将其推离的，也是他。

最初知道秦子歌选择原谅白煦，并且决定与他一同归隐山林之时，岳向阳是极为震惊的，他本以为秦子歌此番回来定是要狠狠讨伐渣男，却不想竟是这般的结果。

“当初给我下药的是你吧？”岳向阳直言问道。

“嗯，是。”白煦回答的倒是坦诚，依旧一副温笑的模样，“那个，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罢了。”

“什……?”

提醒什么?为何到了这种时候白煦还能如此淡定?

岳向阳实在想不通。

但既然秦子歌不再继续追究白煦的责任，那他一个外人也没什么好管的了，便只口头上的一句祝福送礼了他们。

江湖之上，人只知云梦仙门的大师兄还俗归隐去了，却不知此人曾经做过的种种。

毕竟选择压下此事的，正是受害人自己。

两人的女儿，白笙，在这三年间来也是愈发出落得可爱怜人。

白笙虽长得是副文静乖巧的女孩儿模样，性格却像极了男孩子。

秦子歌多次警告过，不让她随意离开山谷，可她偏偏就是闲不住脚跟，好几次甚至跑到了侧山。

而每次去侧山之时，白笙都会听到一支曲子，低婉悲愁。像是在呼唤什么人回归似的。

此曲，正是《盼归人》，此人，正是北堂望舒。

当年，北堂望舒的确只是抱着必死的态度来到的仙盟盛会，可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北堂酆在最后一刻，选择了自祭。

魔剑的威压没有伤害方圆十里的人，而是全数集中到了他一人身上。

北堂酆最后说出的一句话，“活下去”，他并没有听到，但他的心，却分明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