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归去来兮
干将听着小孩的话,恍惚有一种,那个只会喝酒种田的老头,亲口在他面前说的一样,谁能想到那个,平时说话竟是吹牛皮的老头,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打算去干一件,这样的大事呢。
“混蛋,你个老家伙,分明只会打铁,呈什么英雄啊,你就安安分分打你的铁,种你的田不就好了,你真以为刺客,是那么好当的啊。”
干将挥起马鞭,爆呵一声,骏马犹如,脱弦的利箭一般,飞射了出去,只留下无数的尘埃。
骏马飞奔,强烈的风吹打在干将身上,虽是酷暑的夏天,但此时迎面而来的风,竟然会让人觉得,有些冰冷刺骨。
“师傅,你可千万别去啊。”
他何曾不知道,现在追,根本就追不上那,昨天就已经离去的老人。
他也不知道,在追什么的,只是不追,好像那老头就再也回不来了,但他追的到吗,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追不到。
这种追不到,不仅仅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更是所谓的家国。
若是他真的有实力,杀掉了晋王,那楚国危机可解,以他一个打铁老头的性命,换取整个楚国的百姓,任凭哪一位王族,都会觉得这是一件划算的买卖。
而自己若是将他拦下来,那么楚国危机依然存在,所有楚国百姓,都会成为亡国奴。
内心斗争,牺牲无辜的一人换万人,还是用万人守住国土,一时间私心善恶交杂一起,干将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与刺痛。
在经过一片农田时,干将猛拉缰绳,骏马一声嘶吼,前蹄高高跃起,干将从马背上摔落在地,顺着田间的坡道,一路滚进田中,最后一动不动。
骏马呼呼的喘着粗气,啃食着路边,经过露水洗礼的嫩叶。
半晌过后,躺在田间的干将,双手死死地抱住头,痛哭流涕满脸泪水,不一会,声音由哭声,转成大笑,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
很久之后,他似乎是哭累了,也笑累了,他呆呆的望着天空,似乎有些自我安慰道:“你说,一个打铁的老头,怎么可能进的了,晋国王宫呢,又怎么行刺得了晋王呢,真是滑稽,滑天下之大稽啊。”
干将站起身子,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他甩了甩袖子,走到正在啃食青草的烈马旁,抓住马鞍,一跃而上。
“驾!”
马儿再次奔跑起来,只是这次的方向,不是城中,而是城外的一处深山。
一处草庐,坐落在深山之中。
草庐对面的农田中,水稻夹杂着青草,此时生长的正茁壮,翠绿的颜色,显示出他们旺盛的生命力。
草庐四周十分安静,只听得见一些,昆虫的叫声,还有一头驴子,吃草咀嚼的声音。
这安静的,犹如世外桃源的环境,都要感谢,两年多前,一个王爷对这座山的深处,下了一个命令,周围村民可以进山,但不能进入到深处,所以这座草庐,这么些年下来,始终没有外人打扰,成为了一处世外之地。
进了深山处,干将并未选择骑马,而是像以前一般,自己踱步而行。
老头说,他听不得急促的马蹄声,一听就好像,回到了当年,至于回想到了当年的什么,老人却是不曾说起。
只是老人这样说过,他也这么就听了,也就这么照办了,每次临近草庐,他都会下马,缓缓地走过去。
驴子趴在草地上,呼呼的喘着气,听着有脚步声走来,它猛地站起,犹如一头猛兽一般,朝着脚步声的方向望去,待看清走来的人时,驴子发出呜呜的两声,像是对朋友,打招呼一般,随后又是疲惫的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连头都不再抬一下。
干将走进毛驴蹲下,用手抚摸着毛驴那,不在如绸缎一般的皮毛,毛驴疲惫的睁开眼睛,用头蹭了蹭干将的手,随后就好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将头又耷拉在地上。
“别怕,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干将缓缓说着,说话的语气,丝毫不像是对待一只畜生一般,反而像是对待,自己的老友一般。
毛驴从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是在回答干将一般。
干将站起身,并未走向茅屋中,反而是走向了一旁,铸剑的小亭子中。
亭子中的炭火早已熄灭,木炭躺在炉中,一片焦黑。
干将看了看焦黑的木炭,恍惚有些看透了一些道理,世人皆喜光明,皆爱温暖,却不愿意接受,光明温暖,皆是出自这漆黑一片的焦炭之中,更不愿意用手触碰,生怕这焦黑,脏了自己的手。
但一群人中,总要有人要去拿起这木炭,脏了自己,才能给其他人带来光明,温暖,而谁才是这群人中,愿意拿起木炭,染脏自己的人呢。
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这个入地狱的人,就是那耕地的老头。
一旁的桌子上,一个剑盒,随意的放在桌上,与其他农具摆放在一起,虽都是铁器,但作用却是毫不相同。
干将知道,这个剑盒,便是老头留下的最后东西。
剑盒中一股磅礴剑意,如波浪一般,一层一层的弥漫在空气之中,干将本为铸剑师,自然是看得出盒中宝剑,绝非凡品。
他轻抚剑盒,盒中发出嗡嗡的声音。
“这,这是,有魂的剑,太阿剑。”
干将惊讶的说话,都有些哆嗦了,有魂的剑,那可是世上,所有铸剑师的最终梦想。
干将并未打开剑盒,反而是背上剑盒,朝着屋外走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寻找出一个,可以得到太阿剑认可的人。
屋外,毛驴依旧是趴在地上,只是没有了那重重的喘息声,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干将背着剑盒,走到毛驴身边蹲下。
“别睡了,老头要出去一阵,我带你去我府上,让你享享福”。
干将说着,轻轻地在毛驴头上拍了拍,只是毛驴却是,没有理会他,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醒醒”。
看到依旧,趴在地上没有动静的毛驴,干将心中突然一纠,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轻轻摇了摇毛驴的脑袋,而毛驴的脑袋却是,在他的那轻轻地摇晃之下,歪倒在了一边,再也没有抬起过。
太阳高悬,草庐处,多出了一个坟包,里面埋葬的是那头,老死的毛驴。
马蹄声响起,片刻后,整个草庐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不过从这以后,草庐中,再也没有了,老头的吆喝声和毛驴的叫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