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青丝斩
红尘青丝斩
文/金屋藏娇
一
冷筠决心得到瞿陌白是在女皇为她操办的百秀宴上。彼时正值阳春三月,御花园里的梨花开得正盛。微风拂过,洁白花瓣随风飘落,好似一场暖阳里的瑞雪,美得令人心醉。
坐于上首的冷筠暗自喟叹:如此美景烘托,果真是相亲选夫的好时节。她扫视了一圈座下外貌气质皆出类拔萃的世家公子,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浅笑。
当冷筠走到瞿陌白跟前时,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选你,今夜搬进宫吧。”在众多或期盼或热烈的眼神中,唯独他置身事外,仿若没将她放于眼中。冷筠想他若是剑走偏锋,用独树一帜的态度来吸引她,那么他成功了。
瞿陌白讶然抬眸,传闻圣姬开了灵窍、获得神力后行为乖张,随心所欲至极,如今一见,当真如此。
他沉吟片刻,寻不到委婉措辞,只得直言:“圣姬莫要玩笑,在下是户部尚书的庶子,且身无长物,身份地位、才学容貌皆不堪与圣姬匹配。”
冷筠睨着一身天青素袍、寡淡到极致的男人,唇边笑意更深。他不献媚,又看似卑微,实则身怀傲骨,极难驯服,可她偏偏好他这口。
独坐高位的女皇轻咳一声,插话道:“筠儿,你若喜爱陌白,大可带回宫让他侍奉你左右,但夫君人选切不可草率,需再斟酌一二。”
冷筠揉了揉眉心,掩去眸中讽刺。元嵘国的男人当真可悲,只因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女皇当政,女人便拥有特权。想她一名新时代女性,即便意外魂落此地,也绝不想入乡随俗。
“不必考虑,我就要他。我的心很小,容不下那么多桃红柳绿,有一人相伴足矣。”
梨花纷飞间,瞿陌白只觉冷筠的身影蓦然闯入他的心,她张扬洒脱,独具一格,浑身好似泛着金光般耀眼。很久以后,她的这番言辞仍让他记忆犹新。
冷筠胆敢不遵女皇意愿自是有所依托。她是天赋异禀的圣姬,拥有对一捧黄土吹气化人的能力。作为人形兵力制造者,她是抵御外敌的王牌、百姓的守护神。一年前初来乍到,她便觉得这身份足够霸道。
女皇秀眉紧蹙,却未拂了她的意:“罢了,便依你吧。只盼将来你不会后悔。”
月上柳梢时,瞿陌白搬入了冷筠的未央宫。窗外鸟雀寂然无声,似是怕惊扰了殿里那对璧人。
冷筠瞧着在烛火映衬下耳根通红,脸上却不见喜色的瞿陌白,笑道:“我观察了你一年,并非心血来潮。我们不妨打个赌,三月内我若让你心系于我,我们便成婚;如若不能,我会还你自由。”
瞿陌白怔怔抬眸,他们在今日前理应未曾谋面,所谓的一年实在令他费解。他不想与皇家人共度余生,逃出牢笼的机会再渺茫,他也会牢牢抓紧。此时的他丝毫没料到坚定的信念在冷筠面前会如此不堪一击。
男女谈情最风雅之事莫过于赏花赋诗,冷筠邀了瞿陌白游览她亲手培植的蔷薇园。瞿陌白性子寡淡,本不喜吟风弄月之事,但蔷薇艳到极致的美仍虏获了他的注意。
红似火、粉如黛,婀娜多姿似窈窕淑女。他赞叹着观赏了片刻,却眉峰一拧,怅然若失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世上男女有几人长情?不过皆是昙花一现。”
冷筠叹气,听闻他母亲早年与江湖侠士相识相恋,后又与左将军结为夫妇。江湖侠士便是他的父亲,如今早不知身在何处。只怪男多女少,乱花迷人眼,她怕是触了他的痛处。
“世间有永不凋零的花,自然也有能到天荒地老的情。”
瞿陌白嗤之以鼻,哪有花不曾凋零?若不是碍于她的身份,他真想嘲讽两句。
事实证明,他到底小看了冷筠。当一只插满火红手工绢花的青瓷瓶放到他的面前时,他便知道第一回合的交锋,他输了。
冷筠脂粉未施,满头青丝扎成一根马尾,随意地靠在桌边,脸上不无得意:“姑娘我赠你永不凋零的花,公子你可否许我一世长情?”
他仿佛被她敲响了心门,一声比一声有力,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
只见她又从怀里摸出一根萝卜,手中匕首刀锋翻飞,不到一盏茶,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呈现在他眼前,鲜活艳丽,煞是动人。
“只要你想,萝卜都能塑成花,何况还有木雕、玉雕等皆能让花开不败。”冷筠将萝卜蔷薇凑到他的唇边,示意他张口,“世事无绝对,陌白可愿信我?”
萝卜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渐渐漾开,一路甜到了心间:“元嵘国的女子可不会如此用心去讨好一个男人,圣姬当真特立独行。”
他目送她走出院落,遥遥一句轻笑传入他耳中:“取悦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如何都不过分。”
冷筠半点不心急,每日只与瞿陌白相处一个时辰,不过多打扰,却总能让他心悦。时日愈久,他从起初的漠然到后来的期盼,心动不过转眼之间。
三月之期未至,元嵘国边境被异族人大肆侵扰,冷筠受命带黄土军前去平乱。
二
黄土军为圣姬以神力吹土化人所塑,只听圣姬号令,且无血肉、无感情,遭遇攻击化成黄土后可快速复原,是为不死身,全凭圣姬灵力操纵。
瞿陌白在未央宫等冷筠归来的日子,每天抚摸珍藏宝剑,一颗心好似长了翅膀,想飞到她的身边见证她以一人之力横扫千军。但他并不想承认盘桓在心间的愁绪是担忧她的安危。
异族人成功被击退的喜讯传入宫中,瞿陌白心中喜悦刚起,却得知冷筠在战后失踪,同去的侍从遍寻她踪迹无果。
他一刻都未犹豫,带上宝剑冲出宫门,策马向边境而去。前所未有的焦急、冲动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她肆意洒脱、清丽灵动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浮现,若她无恙,他便答应完婚,只愿不负余生。
瞿陌白找到冷筠时,她正被一群企图轻薄她的山匪团团围住。一见之下,他怒火中烧,剑势如虹,转瞬便将恶徒毙于剑下。
冷筠愣了半晌,道:“你武功竟如此了得?”
“圣姬真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成?”瞿陌白还剑归鞘,脸色冷若冰霜,“你为何不抵抗?”
冷筠撇了撇嘴,圣姬也有弱点。大战时消耗过多,她目前的状况犹如正充电的电池,恰是最虚弱时。战后她体力不支,晕倒在树林里,被匪头掳到了山寨。说来也是有缘,她出逃被追,正愁难以应付,就遇上了瞿陌白。
她故意不提之前的艰险,戏谑道:“这般担心我,莫不是喜欢上我了?”
他张口便想否认,一张俊脸却涨得通红。
冷筠不再为难他,遂转了话题:“陌白有何心愿?为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会努力替你实现。”
他不以为意,摇头笑道:“曾在林宗玉的《飞虹贯日》画中见识到七色飞虹,而我至今未曾有幸亲眼见证这一奇景。此事非人力所及,圣姬不必挂心。”
直到他们平安返回未央宫,瞿陌白才明白,圣姬果非常人。常人不能达成的事,她却可以。
邀约之地在绿油油的稻田里,瞿陌白算是大开了眼界。只见甩着马尾的冷筠从布袋里掏出两捧黄土,嘴里轻吟咒文,紧接着吹一口气。他亲眼见证了黄土化成人的神奇情景,一时惊叹不已。
两名黄土人听了冷筠的耳语吩咐,分别拿起她准备好的大水袋,站到两边。
她将他引到阳光最好的地方:“我要送你一份礼物,看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