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夏天路过你
路过夏天路过你
文/丝瓜
一、一看你就比我老很多
其实刚刚接到涂笙的采访任务时,许润泽还是蛮开心的,因为他从之前采访的前辈口中得知,那人情商极低,跟她说话不用兜圈子。
涂笙是当前大火的草木画作家,艺术家虽然多少都有点怪癖,但这种说话直来直去的性格会使采访很轻松。许润泽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兀自开心,这次采访周期批了两个星期,刚好凑够这个月的出勤——
在见到涂笙之前,许润泽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他远远看到离村野小路还隔着两大片向日葵的小屋时,他开始明白这份差事也许并不那么美好。他住在镇上的旅店,每天都这么往返的话,真的会累到吐血。
他背着沉重的行李,面如死灰地穿越葵花田,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采访过涂笙的前辈。
电话那头很嘈杂,还能听到催促旅客登机的电子音,对方说:“喂,小许,忘记跟你说了,涂笙……你千万不要……”
“啊?啥呀,前辈?”听筒里的声音更混乱了,他连着吼了好几句,只听见最后一句:“我登机了,不说了啊。”
猛地一阵风吹过田间,满地的向日葵仿佛扭秧歌一样使劲晃了两下。许润泽摸摸下巴,总感觉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儿时在乡野间长大,眼前充满田园气息的景象轻易就让他产生了一股熟悉感,以至于看见眼前精致矮小的篱笆时,他想都没想就单手一撑翻了进去。
脚下是松软的土地和干枯的植物,简直和小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看来他跟那个涂笙会有很多共同话题,没准还能成为朋友,顺便要几张签名画转卖一下。他咧着嘴笑出了声,想想就开心!
“出去。”
一道冷冽的声音自木屋中传出,许润泽循声望去,门前站着一个穿白衬衣的女孩,身形纤细如竹,卷卷的短发被拢在耳后,手里还拎着一个木筐,看起来很飒爽的模样。
只是她的面容冷峻,浑身都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许润泽连忙低头看看脚下,以为踩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刚要道歉,却又听涂笙说:“拜访别人的时候从门进来是常识。出去。”
他只好从篱笆上翻出去,敲了敲那扇样式考究的木门,才被涂笙放进来。他拿出名片:“涂老师你好,我是……”
没想到涂笙摆了摆手打断他:“直呼其名就行,一看你就比我老很多。”
空气凝滞了几秒,许润泽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呵呵,您真是平易近人呢!”心里却忍不住咆哮,这家伙的情商真是低得超乎想象。而且重点是,他可是杂志社的黄金单身汉,追在身后的爱慕者排成排,凭什么被一个冰块脸这么说?!
二、你是不是傻……
经过短短两天的相处,许润泽充分领悟到涂笙根本没有情商的事实。而且在与人相处的方面,她就宛如一个巨婴,只依照脑子里的常识来处理事情,完全不考虑客观情况。
昨天中午因为给新画吹胶错过了十二点,她就拒绝做午饭。他吃完了自己带的小零食之后,本着人道主义劝了她两句,结果她竟然变得十分嫌弃:“你离我远一点。”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她强行补刀:“近墨者黑。”
这天清晨下了雨,田间的路有些泥泞。许润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坑里跋涉,比平时多用了一个小时,才顶着湿漉漉的脑袋走到涂笙的小院子里。他刚要喘口气,却看见涂笙抱着胳膊立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质问:“你怎么才来?”
浑身又冷又湿,许润泽心情本就快低到极点,于是凶巴巴地回了一句:“对不起!”
没想到涂笙突然偏了偏脑袋,奇怪地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许润泽毫无诚意地拍手鼓掌:“哎哟,你真聪明。”
涂笙满脸不解:“为什么?你迟到了,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她一边思索,一边拿毛巾盖在他头上轻轻揉擦。
柔软的触感顿时将满身寒气包覆,还能感觉到她手掌的形状,许润泽脸一红,慌乱夺过毛巾想要自己擦拭,无意间却碰到了她的手臂,只觉凉得要命。
他心里一颤,带点确认的意味问道:“你一直在门口等我?”
涂笙自然而然地点点头:“嗯。我们约好了九点钟,所以我不会做别的事情。九点钟之后,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屋檐外的雨渐渐变小了,树枝上凝着晶莹的水珠,轻轻落在泥土里,发出难以辨析的响声。
许润泽觉得耳根发热,一瞬间有点不敢直视涂笙的眼睛。她说的话单纯无比,却更像一种沉甸甸的承诺。
他低着头把毛巾披在她肩上,轻声嘟囔:“你是不是傻……”
没想到涂笙突然正色回答他:“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你认为我会肯定你的回答吗?”
搭在她肩上的手一抖,许润泽突然就觉得,心里好不容易产生的那点暖意瞬间就被她赶得干干净净。他试图解释:“我这不是个问句,是个感叹句。”
涂笙沉默,歪头想了一会儿:“不对,你这就是个问句。”
许润泽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再看涂笙那副准备和他理论的认真模样,只好叹了口气,认输投降:“我是智障。”
三、独居的人,总要对自己的胃好一点
在杂志社工作的这几年,许润泽采访过形形色色的人,涂笙是他见过的镜头感最好的人。这里的镜头感指的是自然,不矫揉造作,也不畏怯闪躲。
她从不躲避镜头,但也不会主动看镜头,除了谈话以外,就好像他和他的机器都不存在一样。所以许润泽拍摄到了许多好素材,有她蹲在篱笆旁边挑选植物的,下巴埋在膝盖间,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像小学生听讲一样聚精会神;有她仔细拆分材料的,一只手拿着硬币大小的花枝,一只手用镊子寻找摘取角度,不小心摘坏了就会皱很久的眉,然后再拿起一枝来摘。
许润泽也是第一次感觉到,给人物拍摄不再像是枯燥地完成任务,倒像是一种享受。一旦拍出令他满意的照片来,他就会忍不住想要立刻拿出去炫耀。
然而当事人并不在意,因为涂笙对他的工作完全不感兴趣。
就像现在,她正面无表情地把干枯的蒲苇缀在画面上刚刚成型的松鼠尾部。许润泽觉得她的世界里仿佛永远都只有她自己,和一堆别人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于是他情不自禁地看着她被阳光雕刻得姣好的侧脸发起呆来,突然很想走进她的世界去看一看。
有时候许润泽就想,如果她能对着他的镜头笑笑就好了。
“喂,你闹钟响了。”涂笙照着他的镜头不轻不重敲了一把。许润泽立刻吸着凉气揉了揉眼窝,唉,他大概是魔怔了。
自从发生了上次的拒食事件之后,许润泽就定了个闹钟,以提醒自己在十二点之前把她推进厨房。
涂笙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住,自己下厨。经过这几天的蹭饭,许润泽深刻了解到,她并不会做饭,只会做吃的。
没放盐的水煮挂面,放很多酱油的生菜煮挂面,有很多鸡蛋壳的小番茄荷包蛋煮挂面,让他不禁怀疑,她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