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胜者为王
入冬,雪裹王宫,纯白铺了一片,宫人们行路匆匆,呼出一缕缕白气。
众人在路上急行,端出一盆盆乌黑血水,妖王已经许久没来这座宫殿,从最开始真挚的关切与爱护,到后面有意的避而不见。
甚至于最后来的最多最勤的竟然是王后,不过她每次必得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扬起得意的微笑,对着床榻上重病缠身、奄奄一息的女子。
王后朝王妃得意洋洋时,谁都会避着,就连恐怕会泄嘴的宫人,她都瞒得严实,但其中却不包括盈凌。
王妃重病,唯一修复的便是她与自己儿子的关系。似乎到了将死之时,人才会明白,什么才最重要。
殿外,一名端着血水的宫人走得太急,摔倒在结冰的青石板上,铜盆落到地上砸出脆闷的响声。
榻上形销骨立的王妃听了这声音,狼狈地挣扎起来,她伸着皮包骨的双手,尖声道:“什么声音,什么声音,是我死的丧钟吗!”
盈凌首先被惊醒,他看一眼身旁趴在桌子上仍在睡着的盈雅,干脆的给她下了个隔声咒,才快速奔到床边,将自己癫狂的母亲拥进怀里。
长相艳丽的少年,此刻眼眶湿红,他顺着母亲嶙峋的脊背,细声安慰道:“母亲,母亲,那不是丧钟,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你会好的!”
少年努力安抚着怀中似具枯骨一般的人,他嘴唇颤抖着,不住道:“母亲,你会好的,会好的。”
女子眼窝凹陷到好似能放下两个鸡蛋,她重喘着气,呼吸急躁的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断掉。
宁清山看见盈凌眼中汹涌着深深的无助与绝望。
这时,一名华服女子踏进屋中,她的一只脚还在门槛外,却已经出声道:“盈凌,你喊错了,你怎么能喊她母亲。在宫中,只有本宫才是你的母亲,你只能喊她母妃。”
头上的朱钗被女子故意摇的叮当作响,她含着淡笑走到屋内,看着盈凌道:“盈凌,出去跪一个时辰,以示惩戒。”
少年将头偏到里侧,他的手暗握成拳,眼泪流下,他哀求道:“母后,我错了,饶过我这次吧,母妃如今这样……离不开我。”
王后在屋中轻快的踱了两步,看见趴在桌子上熟睡的盈雅,她上前怜爱地抚了抚少女的鬓角,接着轻叹道:“盈凌,这是宫规啊。”
此话一出,屋中寂静半晌,正当王后再要出声时,半靠在盈凌怀中苟延残喘的女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女子面目猩红,宛若恶鬼,她朝着王后大叫:“是不是你,我的病是不是你做的!你这个毒妇!”
王后神色不变,她云淡风轻地走到离女子几步远的地方,轻声道:“滢妹妹还记得当初对本宫说的话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姐姐真是深以为然啊。”
榻上的女子听了这话,浑身都激烈颤抖起来,她干瘪的手指着王后,嘴里咿咿呀呀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终于,她翻着白眼去看盈凌,落下一句凄厉的“儿啊,替我报仇。”便喷血而亡。
少年被喷了半边脸的乌血,他神色麻木地眨了两下眼,完全呆住。
王后用葱葱玉手掩了口鼻,厌恶得撇开眼,漫不经心道:“这次的惩罚就算了,你先处理你母妃的事吧。”说完又叫宫人将熟睡的盈雅背着一起离开了。
宁清山附身在盈雅身上,跟着她近乎半个月没有见过盈凌和江朝霜。盈雅被王后软禁了半个月,美其名曰,你皇兄如今才死了母妃,不要去打扰他。
又通过宫人的闲聊,宁清山得知,王后对妖王进言,淑妃病的古怪,丧事不易大办,是以最后,一个曾经的爱妃薨逝葬礼竟然荒凉的近乎一个嫔妾。
这夜,盈雅再也按耐不住,她偷偷翻窗跑了出去,一路躲藏,终于到了盈凌的宫殿,但她却进不去,殿外被设了结界,盈雅小声敲着宫门,但没人理她,没人理她,她却固执地继续敲着,直到靠着宫门枕着月光入睡。
凄凉的夜风吹着,到了宁清山都昏昏欲睡时,宫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胡子拉碴,魁梧健壮的中年男子首先出来,他看见门口睡着的盈雅,回身看着身后的人询问道:“这……”
身后披着浅紫绒披肩的少年,魅惑一笑道:“不用管她,刘虎大人慢走,记得我同大人说的事,还有出去时小心些。”
魁梧男子哈哈笑道:“放心,都放心,事我记着呢,至于出去嘛,这么多回了,那条路我早就熟悉得很了。”
魅艳少年笑道:“那大人一路小心。”
宁清山鸡皮疙瘩顿起,他看着面前和他初见之时孟浪之态一般无二的盈凌,向江朝霜传音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江朝霜面无表情,“他在结党营私,给好处,给身体。”
宁清山讶然,原来那一派作态竟然是这样练出来的。
盈凌笑盈盈目送魁梧男子的脸在男子身影彻底消失之时冷下来,他垂首俯视着靠在门边因为有些冷畏缩环抱住自己的女孩儿,目光晦暗不明,他冷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弯腰将女孩抱起,进了殿中。
次日清晨,盈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她连忙起身,连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玉砖上,在屋内没找到她想找的人,便不管不顾要冲出屋子。
正这时,盈凌进来了。
他看一眼披头散发,赤足呆立在门边的盈雅冷冷道:“把鞋穿上。”
盈雅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泪唰唰流出,她走过去环住盈凌的腰,哀然道:“哥哥,不是我不想来看你,是母后她将我软禁起来了。”
她的脸靠在盈凌的背上,泪水将盈凌紫色的衣袍浸出深色的湿痕,少女哀凄道:“哥哥,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冷的对我说话。”
盈凌背僵硬的挺的笔直,过了好漫长的一段时间,他才叹息一声,转身抱住了眼睛已经哭的通红的少女,盈凌脸色疲倦的将头搁在少女的头顶,他闭着眼睛,脸上滑过两条浅细的泪痕。
“我变得不好了,阿雅有一天会离开我吗?”
盈雅听了这话,立马更加用力的环住盈凌,她的脸紧紧地贴着盈凌的胸膛,闷且重的声音传出,“我永远不会离开哥哥。”
两人在屋内相拥,屋外下着绵绵的雪。
盈凌与盈雅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盈凌忙着结党营私,盈雅则被王后训练着当一个合格的王储。
两人再见时,已是冬末,铺在屋顶的雪被暖阳晒得渐渐融化,顺着屋檐一滴一滴落下。
宁清山看见盈凌眉眼间已经有了一股纯然的媚态,他心道,真是好也是太美,坏也是太美。
盈凌进屋时,盈雅正在练字,她的书法日渐练习的遒劲有力,笔力苍劲,一看便能明白其中蕴藏的含义,这是一个妖王应该写出的字。
盈雅见盈凌走进来,她笑着搁了笔,跑过去道:“哥哥!”
盈凌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在干嘛呢?”
盈雅笑道:“在练字呢,哥哥来看看我如今的字写的怎么样了。”说着便跑过去拿起桌上方镇压着的才写了字的宣纸,她笑着双手提着宣纸两角,展开到盈凌面前,问道:“怎么样,哥哥,我写的好不好?”
宁清山看见盈凌的笑渐冷在唇边,他死死盯着盈雅提着的宣纸,上面赫然写着几个行云流水的大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