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不要骗他
“嗯。”江朝霜依旧没有动作，站在原地眺望着无边的夜色。
“上一个使用仙集的人下场奇惨，你自己考量。”
赵原野听罢十分惊讶地侧头看一眼江朝霜，道：“你竟然还会说出这种话，与你相处一年多以来，惯常觉得你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嗯，现在也想把心肺热热。”
赵原野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大师兄对你来说是很特别，你才与他相处这么点时间，就改变成这样。”说完，他短笑一声，“看来当年明淮猜的没错。”
江朝霜终于动作，他眯了眼睛，偏头看着赵原野问道：“什么猜的不错。”
“你喜欢他啊。”
夜风扑到江朝霜脸上，带着清冽爽利，他脑中一直以来都有些杂乱的思绪竟然一瞬间被这句话抚平，一切清晰，终于明了。
自己猜的不错，一点不错，为什么给他下同命咒，为什么最开始明明恨他却还是见不得他哭，为什么在宁清山身边总是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为什么抓住他手的时候烦躁就会停止。
“嗯，我爱他，愿意陪他去死的那种。”
这句话说的很轻，却又很重。
世人爱意上头，欲念最浓时总爱说一些生啊死啊、辈啊子啊的情话许诺，当然常常是当着爱人的面说，在旁人面前却又不太愿意说自己有多少情了，总觉得一个人爱另一个人那么深那么浓就陡然的卑微起来。
再者，愿意陪他去死这种话更是不能轻易说出口，毕竟万一哪天爱人真死了，那说这句话的人到底死不死呢。
赵原野却觉得他是真愿意死的，毕竟夜风凉凉地吹，应该早已将他吹得头清目明，不至于是情致上头的一时之言。
“你真是个疯子。”
江朝霜道：“他们眼中你才是更疯的那个，偷盗师尊尸体窜逃的疯子。”
赵原野垂头沉默了，他又翻了翻手中的仙集，低声道：“希望你真是无辜的，等师尊回来，让他给你清白。”
“事到如今，清白这东西对我来说，还真不是特别重要，现在我就算承认弑师了又如何，谁奈我何？”
赵原野哑然片刻，才又道：“你不怕修真界对你群起而攻。”
江朝霜冷哼一声，“仙门错综盘杂，利益纠葛，你真以为他们那么团结，为了一个已没落门派的仙门仙尊耗材耗力杀我。”
说完，江朝霜走入殿中，他看见坐着的两个面目空洞的人，随意抬了抬手，刹那，那两人便灰飞烟灭。
“你不留着了？”
江朝霜用手将额发往后捋了捋，他叹息道：“他们挺可怜的，因为遇见了我，死后都不得安生，我还是放过他们吧。”
“放过，这么久，我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两个字，你不向来奉行睚眦必报。他们当时背叛你，将你的行踪告诉穹庐弟子，你就将他们制成干尸，囚了灵魂在这儿困了整整一年。你和大师兄说的什么，为什么骗他。”
江朝霜轻笑一声：“当然是在他面前装可怜了，他心好软。”
赵原野转头朝殿外的夜色中看去，高悬的月亮洒下惨白的月光，他道：“大师兄其实是最赤诚的人，你别总是骗他。”
江朝霜冷笑一声：“我只是骗骗他的同情，哪像你们呢。同门同根，一个两个都弃派将他丢下，让他自己在那里苦挨。”
“我知道，你又要说，不得已是吧。”
赵原野垂眸掩下情绪道：“等师尊回来，一切就好了。”
“仙集上面的术法走的全是邪路子，到时候师尊回来了，我恐怕不会太好，但也没什么，能用我这一身泥骨救回师尊已经是大大的幸运，若我真出了事，只请你不要将师尊被救真相告知别人，我不想他愧疚。”
“嗯。”
另一边，宁清山出了结界便朝门中赶去，途中路过一绿林依旧照例去看那人。
树林掩映，月华落下，那人愈发风姿仙骨，比之师尊当年竟也到了不相上下的地步。
他看了一眼那人打坐的背影，心中感到片刻的满足便准备离开。
“宁清山。”那人缓缓站起，白袍如瀑。
宁清山脚步停住，他僵硬的转头，三年，整整三年，这人第一次喊他。
“怎么了？”宁清山有些不自然道。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尴尬与生疏。
“我要去到红尘处了。”那人的声音从树叶上抚过，又传进宁清山的耳朵里。
宁清山握紧了拳头，他眼中疲惫很盛，说话的声音也低沉得很：“呈正，你从来就在红尘中。”
呈正从那陡峭的的石台上飞身而下，他缓步朝宁清山走来。
宁清山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呈正的正面，已颇具仙风道骨，似乎离飞升成仙就只有一步之遥。
呈正笑了笑：“从来只觉得大师兄是一个俗人，爱玩性乐，原来大师兄才是看得最清的那一个。
对啊，我在此处悟道悟了三年，竟到今日才明白，我永远不可能修成无情道，因为我从一开始便在红尘中了。
当年师姐弃了大道叛出山门，我一怒之下也退出穹庐，扬言必要悟成无情道。我修道之心一开始就不纯，如何修得了大道。”
“那如今为何决定要去人间了？”
呈正却不回答而是说：“明淮成了溪国赫赫有名的王女大将军了。”
宁清山觉得自己真是很累了，从前每次外出回山门之时总要来此处看看呈正，看着故人好像那宛若前世今生的旧人旧事也没有离得太远，如今他这一走，更是不知几年几载才能再见。
“是啊，王女大将军，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杀出了一个威名，如今却成了腹背受敌的状况了。”
苍白的月华隔着密密丛丛的树叶落到呈正的脸上映出一道一道泪痕似的印记，他的轻声随着夜风飘散：“大师兄，我给自己算了一卦，我死后是要入十八层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