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
终末
谢时吹笛,的确是辰静双和宋如玥理解的用意。因此,他已尽可能地贴近了城门。
宋如玥等人从出来,到归入辰军,不过百步。
箭雨如潮,不过辰军也有弓箭,双方对射,便抵消不少。可是半空中相击的箭矢仍要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在盾牌上,如同嘈嘈暴雨,数步功夫,宋如玥已经力有不支。
她求生不切,任凭盾牌被箭雨越压越歪,甚至,一支箭已经刺入她腰侧,再往上数寸,就是后心。
而此时,谢时和辰军,都鞭长莫及——
她那一身伤,伤筋动骨,歇这一个月也收效甚微。方才不知又错了什么,手臂一颤,就连着脊骨疼得钻心,令人眼前一黑。
她决定死前不受活罪,放下盾牌。
然而才一动,身后忽有一人欺身而上,冷铁的边缘抵在她盾下。她才觉手臂一轻,便听那人嘶吼:“撑着!”
她悚然回头——是辰静双。
辰静双为她一撑,自己就中了数箭,口里喷血。宋如玥被他冰凉的血溅在脖子里,吓得魂飞魄散,忙道:“你先走。”
辰静双百忙中瞪了她一眼——回头看去。燕穆最近的追兵越追越近,他干脆接下一支箭,反手往宋如玥马屁股上一刺:“滚!”
宋如玥却比他更快。
两匹马顿时跟脱了肛一样,比着往前冲。与此同时,谢时率军火速迎击,终于将他们吞入了辰军阵营。
谢时准备俱毕,他们一入阵,就有军医迎上,将他们带走。宋如玥眼睁睁看着辰静双身上的血,被牵着马领出去好几步,懵了一样,好半天才如梦初醒:“钟灵呢!”
“在您脑后,将军。”嘶哑的女声有气无力地回答她,“您亲自忘到脑后的,真就忘这么干净”
饶是这境况,也有人忍俊不禁。
宋如玥猛回头,只见钟灵也被人扶下去,两条腿密密麻麻中了七八箭。她呆愣愣看了一会儿,钟灵等人等了半天,见她没话说,疼得火大,兀自对个军医道:“我看将军好像除了脑子,没什么新伤。您先帮我拔了箭吧,我再去仔细看看将军。”
“不……不用……”宋如玥后退了两步,嘶声道,“你先躺着,歇一歇。”
辰静双担心地看了她好几眼,终于问:“你怎么了”说着凑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没看出什么,却更紧张:“军医!”
宋如玥勉强对他一笑。
但仍有些不真实之感——
“没什么,”她轻快道,“别怕。”
她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什么”,脑子一热,就翻身下马。结果正抻到伤处,膝盖一软,直挺挺地砸了下去。
大呼小叫中,她恍惚,是掉进了谁的怀抱。
那么暖。
-
宋如玥是在一缕笛声中醒来的。
她没睁开眼睛,但这缕笛声很耳熟,像是谢时在城下搞出的那支西凌曲。吹奏的人显然变了,远不似那天那么流畅,一板一眼,不时错个音,顿一下,再纠正回来。
像是现学的。
这曲子在西凌流传那么广,自然有它普适的感染力。偶尔一两个错音,无碍它催人泪下。宋如玥的思绪被勾得起起伏伏,心里跟着,浮起了前后的旋律。
这一段,她记得大意是:
你要乘着雄鹰,魂归我们故里;
你要看到花在溪水边开放,小声些,小声些,别要惊扰它;
它正悄悄从泥土中酝酿,为我送来你们的消息;
归去吧,归去吧,我的兄弟;
归去我们的故里,带着我的思念,归去我们的故里……
不知不觉,笛声停了。只有她的歌声,低低地、断断续续地走着。直到唱到“兄弟”这个词,宋如玥卡住了,嘶哑地重复了几句,戛然而止。
她想起宋玠死了,也想起他死后发生的事。这一回是真真切切——而且,她也终于回到了自由之地。
她看向床边的吹笛人。
那人衣饰华贵,金线碧纹,仿佛初升的朝阳,从山野间抽出万线金光。
她盯着那衣服看了好半晌,才顺着擡起目光,将视线落在那人的脸上。
辰静双两颊少见的灰白,清瘦了不少。
——她还没看清更多的所以然,目光就被对方的目光夺去了。
这不奇怪,任凭谁被人用吊丧一样的脸色、强颜欢笑地看着,都会无暇他顾。
宋如玥与他对视:“……这是在哪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先缓口气,”辰静双握住她的手,“我们现在在仍在永溪城下,辰王帐中,你放心。”
不等她问,他继续说道:“刚入夜,你只昏了一天。钟灵伤势稳定,也来瞧过你了。大军马上拔营,伤亡已经清点完毕,天铁营伤亡未半,打从一开始就跟着你的那些老将们,都在,不用太担心。”
宋如玥问:“你究竟为何这么看我”
辰静双抿了抿唇,眼皮下意识一低,终于还是对她说了:“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