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上)
兄(上)
前一天,桃源谷。
宋珪梁化得知有大军的时候,已经晚了——天铁营是骁勇善战没错,可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也断不可能取胜。尤其宋珪虽听过辰静双的提醒,眼前的敌军人数,却显然比他知道的要多上数倍。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敌军中有宋玠。
何况近日他们的心思都在寻找何俊上,待发现时,已经被团团围住了。只在一处留了豁口,就是退回辰军营地的那一处。
“这就叫网开一面,”宋玠端着茶杯,悠然吹走杯口飘起来的一层热气,满足得眯了眯眼,“他们寡不敌众,以珪儿的性格,势必会退往辰军营地,恰好给我们引路。到时候拿下安乐,夺回玉玺……不在话下。至于断水关和辰王的性命,自然也是陛下囊中之物了。”
卫真道:“陛下此次命令仅在玉玺和公主,不要多事。”
宋玠忽然问:“卫将军听了这命令,不觉得奇怪么?”
卫真只道:“这是陛下亲口谕旨。”
其实,卫真并不是蠢人,蠢人是不能从宋如玥和天铁营手里劫走宋玠的。他知道宋玠未说出口的内容是什么:
已经到这儿了,辰恭却放过了辰国属地的断水关和他的长子辰静双,是不是因为心软?
或者,是不是他的兵力已经不足,不足以他随心所欲地发疯泄愤、铲除仇敌了?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事。所以,卫真不答。
宋玠也不逼他刨根问底。他了解卫真,此人看似冷肃,却没有卢余那般阴怪无情,问到这里,还不算越界,但……不能继续试探下去了。
他只将眼睛一弯:“事不宜迟,卫将军,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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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一出口,宋珪就察觉了不对。
这支大军,忽然显露出了攻击的前奏。
可是,他想,为什么?
辰恭为什么要对这里锲而不舍?这里有什么?
十年前,当朝元帅卫征西曾经点评过宋珪的帅才,称赞它不亚于宋玠的文才。只是三百年来,大豫重文轻武,所以这一句称赞,只像是一句轻飘飘的客气。
卫征西虽然死得乌龙,但他是从最末的士卒一路拔擢,本事相当对得起官职。这本事,自然也包括他知人善用的本事。经他一手提拔的武将,如同大豫末年的点点繁星,若非他们,宋珪再惊才艳艳,独木也难支,城破后,无论如何,撑不了一月之久。
而宋珪也当得起这句称赞,也配得上卫征西对他的擡举。当年城墙上行刺,虽然是妒心蔽目下的蠢事,却也足可见他当年在军中的威望——在当时的情境下,行刺血统尊贵的主将,竟能成功。
若非实在无可选择,宋煜也是更想把皇宫禁卫留给他的。
如今兜兜转转,这支精兵还是到了宋珪手上。
梁化明显地紧张了起来:“诚王殿下,请下令。”
其实若只是为战局,他不会紧张。天铁营上下都不会紧张。只是敌军从这一方向逼近,他们这些人就是辰军营地的一座前哨、一道微薄的屏障……宋珪做过兵临城下时刺杀皇兄的蠢事,梁化和宋玠的想法一样,他是怕,宋珪这一次依然为了自利,不战而逃,将辰军营地和……宋如玥,坦诚地暴露在敌军面前。
敌方有无所不能的宋玠,还有一个与他们交过手、深浅莫测的卫真。
而断水关内,没有名将,只有辰王,和一个“碧瑶”。
若断水关驻军仓促迎战,以宋玠的作风,只需以宋如玥的身份和玉玺作番文章……他甚至没有输的余地。
宋珪似乎对他这种担忧浑然未觉。
“……先不要急。眼下聚在这里的,有多少人?”
“包括属下在内,六十三人。”
六十三人。宋珪无声苦笑。
密林遮蔽,辰静双的消息不准确,他也看不清楚。但迫在眉睫了,他总能看得更清楚些——宋玠这支队伍,最保守而言,不下六千三百人,与断水关驻军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更多。
也就只有宋玠了,能送这么多人无声无息地穿过辰国境,正式交手前,连辰王的消息都有误。
这么多人,他们的目的必不是自己,也不会是天铁营。桃源谷是块鸡肋,也不值得如此心计——
他们的目的是辰军营地。
可是北境战场上,阵地与辰国京都相距不过两三百里,辰恭又何必来断水关舍近求远?
为辰王?可是宋玠与他分享过战报,只有辰静双在交战前线,譬如宫州和辰欢的时候,辰恭才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不会为他把战线拉伸到辰国腹地,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那么,就是为宋如玥了。
宋如玥没什么值得特别图谋的,除了……玉玺。
宋珪知道,这究竟是辰国境内,宋玠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一口把他吞了。这一战,宋玠的弱点近乎直白:
他围不上通往辰军营地的那个缺口。
以数十敌数千乃至上万,那个缺口,就是宋珪和天铁营诸将士唯一的生路。
可宋珪不知哪块肌肉抽了风,闭目盘算了数息,口中说的是:
“迎战。”
以数十,迎战数千乃至上万之敌。
几乎是赴死。
梁化眼眶却骤然热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