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丧
失丧
奈何宋如玥从不会被人吓得唯唯诺诺,因此安然笑道:“何足挂齿。”
那主将吃了那么大的亏,当然不至于还不认得她。他人多势众,一字一顿道:“没齿难忘!”
宋如玥对他一笑,也不起身,颇有怠慢之意。
西凌主将脸色愈发阴晴不定,好容易才咧出一个笑,道:“可惜你今日,插翅也难逃!”
说罢,他回头说了一句西凌语,不多时,外头扔进来一团血人,重重落了地,发出一声闷哼。
钟灵竟是最先认出来的:“夏统领!”
夏林欲擡头,却忽然重重咳嗽起来,声音嘶哑无比。那西凌主将冷冷道:“你使我和四王子再无退路,我就当着你的面,先砍了你左膀右臂,再杀你!”
说着上前一步,挥刀去砍夏林的脖子。夏林躲闪不及,已经认命闭眼,谁料忽然风声一掠,“锵”地一声,主将的刀忽被击偏半寸。夏林锁骨一声脆响,疼得眼前发黑,但肢体用力,忙滚了回来。宋如玥身前那护卫伸脚一剁,足尖伸出两寸刀刃,将他身上绳索割开。
“早听说西夷蛮荒之地,杀个人还讲究祭天。多谢,你若不多一句嘴,我倒还救不回他。”宋如玥笑道。
她的手还维持着掷物的手势,但漫不经心地一甩指尖,缩了回来,慢慢吸气,没露颓势。方才击偏了刀的铁片被铮然弹飞,滚了数滚,原是一片护心镜。
西凌主将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大吼了两句短促的西凌话。宋如玥听不懂,但也不必她费心琢磨——很快,账上被人泼了油,几处同时起火,火势惊人,帐内转瞬成了明火烤炉。
“我倒要看看你嘴硬到几时!”
浓烟滚滚,宋如玥被呛了几口,牵动了胸前伤口。两个天铁营将士,趁乱一个背起她、一个背起夏林,带着钟灵,五人一起冲出账外。西凌主将自然早有准备,当头就是十几把刀,宋如玥的枪已扔给钟灵,只得擡双臂一挡,臂甲钢板受到重击,锤得她臂骨直颤。与此同时两个将士同时伸腿横扫,嘭嘭嘭扫翻眼前一片,才算躲过了这一招。
宋如玥自觉背上血流如崩,但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西凌主将又一声喝令,他们再次被人团团围住。这群鬣狗,直取宋如玥、夏林、钟灵三人。钟灵惊叫连连,多亏夏林出言指点,她又聪敏灵活,有枪有甲,得以勉强幸存。
“走南!”宋如玥大喝。
西凌人顿时紧盯南侧,但背着宋如玥那将士却知她另有指令,脚下一转,只虚晃一枪,向北突围!
天铁营与宋如玥默契极佳,另一人毫不意外,紧跟其后,夏林拽了钟灵一把。
钟灵第一次见血,脑袋都是木的,只顾跟着跑,举着枪往后没规律地乱刺,每每刺中,反倒是她自己要惊叫一声,好像被人抽了一鞭。
夏林那两人断后,背着他那人也是个使长兵器的,看不清是什么,只把将军帐一勾,大吼一声,将帐子曳倒,横陈一片火海,方才夺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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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当然没有完全被那西凌主将控制,只不过上次是宋如玥占了古城的便宜,这次是西凌人占了偷袭的便宜,双方势均力敌。没多远,顿时有人来接应,一看,果然是林荣派来的一支天铁营小队。西凌主将生擒了个夏林已颇自得,绝未想到夏林那样的共有五百来个,被杀得猝不及防,当场毙命。
这些天铁营将士暂时离了险境,卸货一样,七手八脚把宋如玥和夏林卸了下来。
几人都添新伤,但有这支小队护卫,已经算是格外侥幸。钟灵被人好一番安抚,这才觉得浑身疼,酸痛、刺痛,各种各样的痛,又流血发冷。她抓着枪,手指拼尽全力也松不开,只看见枪身也已经伤痕累累了。
接着,有人一把抓住了她。
她又一激灵,险些再次尖叫出声,但被人七手八脚按住了攻击的手。她低头一看,抓着自己的是白皙的女人手,宋如玥脸色惨白,几不成声:“肚子……我肚子好疼……”
钟灵见她明明胸前背后一大片血,现在还在往下淌,忙道:“哪里是肚子?将军,您是伤又裂了,先别动,我给您包扎后再说话!”
宋如玥紧皱着眉,极难受的样子,不用她禁言,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有人拽了拽钟灵,声音慌乱:“殿下的腿……”
一股股的鲜血,从她双腿之间流出。
钟灵知道宋如玥月信未走,但这月信若这么流,世上女人早都活不成了!
她慌忙去抓宋如玥的脉。
这会儿,宋如玥缓过一阵,哑哑地,对天铁营将士嘱咐:“将军帐被烧,那些辰军想必更乱。叫钟灵戴上我面具,挑一匹合适的马,比绝云矮些,你们带着去各处现个身。这兵荒马乱的,他们也看不出什么。子信和林荣还好吗?”
城未攻破,这两人都歇在城下。
“林副统领在辰王殿下身边保护,两人正往这边——殿下?殿下!!!”
“——将军!!!!”
宋如玥没吭声,缓缓阖了眼。
钟灵本来只以处理外伤、按症抓药为长,诊脉原也不用她做,此刻心里一慌,手又抖,更诊不出什么,只知是极凶险的情况。一边又有天铁营的将士将她往马上推,她一手被塞了缰绳,一手被塞了枪,只道:“将军凶险,快去找军医——”
马屁股已经被人一抽,一群天铁营护着她,往各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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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西凌夜袭,双方都损失惨重。尤其嘉乌城上的西夷军,夜半听闻下面打了起来,缺德得拔一根头发丝都是空的——他们趁乱往下射箭,不分敌友,造成无数伤亡,不亦乐乎。
不过西凌主将战死,夏林获救,辰军一开始稳住了阵,倒也无没有伤筋动骨。说来是宋如玥低估了他们,骤遭夜袭,他们虽惶惶了一阵,却没大乱;将军帐被烧,顿时有人传出西夷“不过是扑了个空,烧将军帐泄愤罢了”;最后钟灵乔装压阵,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士气大振。
——让辰静双伤心欲绝的,不是军务。
当时,天铁营将士衡量一二,闭着眼睛给宋如玥处理了胸背的伤,总之草草止了血。但她下身始终流血不止,被一路护送到辰静双驾前。林荣一看便道不好,辰静双忙传军医,才问林荣这是如何不好。
林荣脸色煞白,踟蹰道:“属下看……从前皇宫里有过一位娘娘小产,就是这样的。”
辰静双闻言脸色数变,几乎站立不稳。
小产……一个孩子!
何时竟有了一个孩子!
他单膝跪下,瞪着宋如玥看了许久,才小心地去摸她的脸。她不省人事,但并不安稳,呼吸短促,大汗透衣。
那军医被人嫌弃脚程,是被扛过来的。也知道轻重,一过来马上诊脉,才一搭上宋如玥腕子,冷汗就冒出来了。又一看所流之血,骇得脸色惨白,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