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棱四
肆
“莫非小河……”我激动地拉住十娘双手,瞪大眼睛望着她。
她脸色变得阴翳起来,如蒙上一层死气沉沉的乌云,照射不进光明。她顿顿开口,却将话题岔远,“不谈论了,赶紧进去换身衣裳吧。”说罢,她把碎花布包塞入我怀里,抬手抚弄下夹在嘴角处的发丝,“气温昼夜相差甚大,这里头的衣裳白天穿的和晚上穿的,所以……”
“十娘!”我立即打断她,“告诉我,小河是不是……已被人杀害了,是不是公主!”
十娘瞅了眼我身后的华生,转而看看我,叹气摇头道:“终归是瞒不住你的,你猜得不错,小河的确已经……已经和她家人团圆了……杀她之人也正是公主。”
虽自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十娘说出来,我还是全身一震,良久无法恢复。我拉住十娘,字字咬得正说得重,“小河仇加在我身上。”
“丫头……”十娘抱住我,哭得稀里哗啦。
可华生一句话却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不许你这样做!”
“为何?”我问他。
“因为对方是公主,你还不了解对方,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昵?”
“我不管!”这刻,我气昏了头。
或许这是华生第一次吼我吧,他抓住我肩膀,大声道:“你的仇,你身上所有对公主的仇都交给我!明白吗!我不会再让你像去漠北那样了,永远也不会。”
他一吼,我乱糟糟的脑袋便渐渐冷静下来,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看他怎样把我拽回小屋内。
深夜,我趴在窗边,抬头默默仰望星空,思绪惆怅。
为何万事都与生死沾上了边,我真讨厌生离死别的痛苦。每经历一次,都像是走了遍十八层地狱,拨皮抽筋断骨刺心,道道都让活着的人备受煎熬,生不如死。为何,世人都要追逐名与利,若都能放下些,天下大同难道不好吗?
我深深叹口气,想到白天的自己,不免有些惭愧。明明说好自己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可做的事说的话还和三岁小孩相差无几。
老天爷,求你开开眼,饶了我们这些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吧!
屋外凉风乍起,云层遮住白白发光的月亮,光芒一失,就连周围星辰也一并失了光泽,变得黯然。
我起身准备入睡,不经意间却瞟见十娘白天给我的布包里发着淡淡金色光芒。我纳闷是什么东西,揭开布包上打得花结一瞧,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片金羽!如果没见到它我还真想不起来了,那时在黑白两只鹰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
临仙楼被烧毁,按理说金羽也会被烧毁。
正当我有此疑虑时,窗外明月蓦然光芒大赦,强烈的有些让我睁不开眼睛,短促白光后,一道人影快速朝我的方向飞来,速度之快无法用肉眼来辨别位置。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面如月色地站在我面前。
是碗姐姐!
好长时间没见过面了,从上回漠北之别后。
“你还真是不急啊。”她淡淡说道。
“?”我百思不解其中意思。
她指指我指间捏着的金羽,道:“请柬都已下到,我只是来特意提醒你切莫误了行程。”话毕,碗姐姐拂袖而起,来如风去如风,化成一道影子消失在苍茫月色中。
我捏着那片金羽,蓦地感觉到灼烧感,就同上回一样。
我在记忆力搜寻着,突然想起去漠北前夜里,婉姐姐对我说的要去参加什么大会!且行程急迫,要我早做准备。
大会什么的,我已不想再去多做考量,眼下最主要的是公主!这个*烦!
莲心要我留公主全尸交给他,华生要我规矩待着不要乱动,而我自己心里却是更倾向于前者,但后顾之忧又更倾向于后者。
我刚躺下,便听得屋外有人说话,听声音貌似是华生和十娘的。
因为好奇,所以我贴上耳朵去听他们二人在讲些什么。
“万万不可,你这样做只会无辜牺牲,没有半分用处。”华生强压底音量的语气在黑夜里沉响。
十娘却一副一意孤行的样子,语气十分卓绝:“我必须去,巧借献酒之名暗中刺杀公主,这是我目前想到的唯一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用多人送死,也不用劳师动驾,我单单一人便足矣。”
“你可否晓得,此刻皇宫内已不再是皇上主掌的了,公主的暗卫已占据半壁,你去只会送死而不会有一星半点作为,你明白吗?”华生咬着牙说,“还有,雪儿昵?难道你和她这么多年姐妹情都不顾了吗?如果她知道后,会怎么想你有考虑过吗?”
此刻,十娘安静了,她一时语噎。
见状,华生趁热打铁道:“你好生和雪儿待在一起,公主之事无须你们操心,此战不打则已,一打则赢。皇上和我布局早已安排好,虽说对方是暗卫,但我们均是征战沙场经验丰富的战士,论作战技巧他们是略逊一筹的。”
他们二人聊了好久,我大致明白了十娘用意。
次日,华生早早回府去了,他临行前坐在我床前看了好一会儿,摸摸我脸握握我手才依依不舍离开。我那时其实是醒来的,不睁眼是因为想要让他多坐会儿,满足自己。
随后,我起床,见大娘端来两碗清香扑鼻的银耳羹,好奇问道:“大娘,这个季节也会有银耳?”
大娘摆摆手,“哪有啊,这些全都是华将军拿来的,说是给姑娘补身子用的。再说了,我们寻常人家像是能够吃得起这东西的人么。”
饭桌上,十娘心事重重,我想应该是和昨夜有关。
临近晌午时,小屋外有马车轱辘转动声,我连忙跑过去看,发现竟是一辆官家马车!把华生排除掉之后,实在是无法想起什么人了。
等到马车停在小屋前坪上,那人下来后,我差点失声喊了起来。
紫儿!
刹那间,我欣喜若狂地朝紫儿跑去,叫着她的名字:“紫儿,紫儿。”
紫儿她明显变瘦了,比在阿霖家时还要瘦,原来还有些肉色的手现在只有接近苍白的颜色,摸上去只有骨头没有肉。衣裳穿在身上像是套了一个硕大的麻袋,不是不合身,是因为实在没有肉能将衣裳撑起。
唯独没变的是她对我态度,依旧是那么毕恭毕敬,主仆分清。以前,我倒没觉得什么,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我倒觉得特别生分,不像以前了。
她笑起来很生涩,或许是没有眼睛的缘故,她朝我行蹲礼:“小姐。”
我站在原地扶她起来,告诉她:“不是叫你从今往后不用再叫我小姐了吗,也不用再向我行礼,本就是一家人还弄得这么生疏,叫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