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世外梅林 - 海国遗梦 - 东海龙女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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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世外梅林

我蓦地睁开眼睛,手掌摊开,迫不及待地向心泪神珠看去。

一道耀眼至极的白光,突然从珠身射出,瞬间将我整个人都笼在了其中。因那白光委实剌眼,我只觉颈上银刀一松,随即是“唉呀”一声惨叫,却是出自三哥之口,想必是他的眼睛也被这道白光所伤。

白光不断伸展闪耀,渐渐形成了一道平滑的光屏,光屏正中却突然闪现出了五彩霞光,不断吞吐伸长,幻化出一幅我从未见过的场景来……

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蓦然有一阵梅花凛冽的寒香,揉和着雪的冷气,直钻入人的五脏七窍里来,使得精神都为之一振,大有心旷神怡之感。环目四顾,我突然发现自已正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

飞雪漫天,杳无人迹,一片寒梅花开亦如白雪。远远望去,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香雪之海。其中也间或点缀着几树红梅,花色如胭,鲜艳夺目,衬着梅树苍劲虬姿的铁干,在雪原之中更显出一种奇异诱人的美丽。

我的心情愉悦起来,不由得脚步也轻快起来,向前跑了几步。然而在我的脚下却没有发出积雪被压时,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浑身一震,仔细看脚下时,才发现雪地上竟没有留下我任何足迹!而我只着最单薄的鲛绡,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

难道……难道这是另外一个幻境?

突然,我的鼻端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气。我立刻敏锐地觉出这种香气与梅香的高洁清幽不同,反而带有一点淡淡的辛辣和酸香,在寒冷的雪地里,让人心中顿然生出一丝暖意。

循着香味走去,不过十数步,转过数株梅树,我已瞥见了梅林深处,竟然掩映着几处玲珑有致的楼阁。远远但见琐窗朱户,飞檐勾角,煞是雅致精巧。

我如着了魔一般,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那香味却是愈发浓了。

楼台临云,雕花阑干。有疏斜的梅枝,错杂着从檐下伸展过来,数朵白玉般的梅花,点缀在虬屈的梅枝之上,倒是别具一番情致。

门上烫金黑匾,书有四个隶字:“夷离清境。”

鬼使神差一般,我竟步入其中,援楼而上。心中如喜如悲,茫然无措。

行得十数步,蓦见前方楼台之中,狐皮坐褥之上,倚坐着一名身披玄貂斗篷的男子。因是背着我而坐,我看不清他的相貌,然而心中却如受重击,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楼台四周只垂下白纱薄帘,却是温暖如春。玄衣男子对面还有一条狐皮坐褥,显然平时是两人对坐。当中置有一只红泥小炉,蓝青色的小小火苗,调皮地乱舔着坐在炉上的一只双耳小陶壶。那种似辣酸香的香气,便是自这壶中而来。

旁边黑溱春几之上,放着一张紫檀木身的瑶琴,琴尾处镶着七点碧绿的碎玉,排作北斗之状,显得极是精致考究。

玄衣男子专心地料理着炉火,口中轻声吟道:“香茅初煮酒,红泥小火炉。寒来天欲雪,共饮一杯无?”

香茅酒?

一刹那间,天眩地转,我的身子晃了两晃,慌忙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楼柱。一种莫名而刻骨的悲伤,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令我的全身都似乎被抽去了筋骨,甚至要瘫软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首诗听起来竟会是这样的熟悉?同样似曾相识的,还有这温热的酒香、这可爱的小炉、这陌生却亲切的男子……

他抬起头来,望着楼外纷纷飘舞的雪花,呆呆地出了一会神。突然“卟”地一声轻响,却是炉上的陶壶烧得滚了,水汽冲开了壶盖,淡黄的液体溢了出来,空气中那种辛辣酸香的酒香,却更是浓了几分。

他“啊”地轻呼一声,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陶壶,口中自语道:“这可糟了,香茅酒是水儿辛辛苦苦酿成的,却给我如此不小心地糟踏了许多,候她回来,又该狠狠地骂我一顿了……”

虽是如此说话,语气之中,却听不出他有丝毫的畏怕之意,反倒隐含着几分嗔怪和柔情。

只听半空之中,有一个男子声音冷笑两声,慢条斯理地说道:“水姑娘是不会骂你的,一个将要死了的人,任是谁也懒得去骂啦!”

玄衣男子身子微微一震,抬起头来,向着楼外淡淡道:“是屏翳兄么?既是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水儿亲自酿就的佳酿,屏翳兄也该品尝品尝才是啊。”

那男子“呸”了一声,怒道:“谁与你来称兄道弟?我云屏翳的名字,也是你这凡夫有资格叫得的么?”

黄光一闪,楼中已多了一名男子,黄衣玉冠,锦带紫靴。眉宇间容华照人,一望便知是天界中人。

这里怎会有天界的仙人来此呢?他是叫做云屏翳么?我苦苦思索,只觉这人名字听来甚是耳熟,却又不似是平时听父王提起过。他究竟是谁?

玄衣男子并不动气,道:“是在下唐突了,还望云中君不要介意便是。”

我一眼便看得出来,这身着玄衣的神秘男子,却只是普通的凡人。但依眼前所见,他与这名为云屏翳的天界仙人似乎极是熟识,且二人之间还颇有芥蒂。

但这玄衣男子虽是肉身凡胎,言谈之间却自有一种令人心折的态度,也令人也不敢轻视。

云屏翳狞笑一声,本来清俊的面庞竟然有些扭曲:“哼哼,你这微如蝼蚁的凡人,又将被处死,我云中君岂肯自低身份,与你一般见识?”

玄衣男子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我犯了何类律条,竟然要被处死?又是谁人下令杀我?”

云屏翳脸色微微一变,道:“你尽管罗嗦什么?你以为她串通萼绿华,将你藏在这夷离山中,天庭便寻你不着么?孰不知仙凡两界,本就是判若云泥,她的身份何等尊崇?你不过是她脚下的泥罢了,却一直痴心妄想,居然想跟她双宿双飞!此次是天帝下令,命我将你诛杀在此,也好教她……教她断了这不伦念头!”

他衣袖一挥,楼中数道黄光闪过,又多了许多甲胄鲜明的天将,将小小一座楼阁挤得满满当当。

那玄衣男子站起身来,语音中大见悲愤:“你们是想要了我的性命么?水儿呢?还有清华夫人呢?你们是不是去为难她们了?”

云中君哈哈大笑,神态甚是得意,道:“你还想让她来救你么?水姑娘已被天帝急旨调往北溟之地,因为咱们的天女魃前些日子偷偷跑到那里去了,造成北溟大旱,除了她还真是没有奈何得了这位天帝任性的公主。北溟之地极是遥远,她纵有无上神通,只怕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救你,萼绿华此时也在天庭轮值,我们奉秘旨行事,她自然也是全然不知。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玄衣男子后退一步,原来激愤的语气却平静下来,淡淡道:你们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取走我的性命,不过是为了水儿与我相爱之事,要保全所谓天庭的体面。

也罢,这些年来,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水儿将我东躲西藏,最后住在这夷离宫中。本想着此处苦寒偏远,又是清华夫人封地,少有人来。没想到时过十载,终是没能逃脱你们的追杀。

他全然不惧,微笑着俯下身去,把春几之上的那具瑶琴抱在了怀中。无声一笑,缓缓道:“人生苦短,刹那芳华。区区数十载光阴,弹指便过。你们神仙虽有长生不老之身,有餐风饮露之福,也未必比得上这十年来我的逍遥快活。”

云中君脸色涨成朱紫之色,几番想要发作,但终于强自忍住,喝道:“天兵天将听令!”

天兵天将们轰然应诺,声震屋瓦,楼台附近的几株梅树都微微一震,梅枝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琴尾上那七点碧绿的碎玉,散发出幽幽的冷光。玄衣男子轻声道:“我生平别无所长,唯有抚琴一技。今日性命将毕,在下想在梅林之中,最后弹奏一曲,云中君可能应允?”

云中君正待下令,闻言略略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玄衣男子怀抱瑶琴,转过身来,正好与躲在柱子之后的我打了个照面。

一张俊秀而略显憔悴的面容,顿时映入了我的眼帘。他毕竟只是个凡人,而且听他方才的言语,似乎也是受过不少磨折。十年风霜,凡尘沧桑。当年纵然他曾是怎样英姿勃发的少年,此时也带上了岁月的痕迹,与云中君的神采飞扬相比,当真是有天差地别。

可是在这个男子身上,却有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气度,让人觉得温暖亲切,忘记了他只是一个凡人,而不自觉地只想去亲近他、依赖他、纠缠他。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立时便是一片空白。他却恍若未觉,也似乎并没有看到我一般,自顾自地与我擦身而过,翩然走下楼去。

奇怪的是,就连云中君等人也似乎对我视而不见,尾随着他鱼贯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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