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往昔迷雾2 师弟有没有想我呀?
师尊走后,萧倚鹤捡起那条断作数截的衣带,妥善地藏在袖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甚少往薛玄微的院子走动,他这样懒散不上进的人,竟能日日做到天不亮就离开寝院,夜深再归。每每换衣时摸到那截衣带,萧倚鹤总能想到师尊温软语气背后所隐含的冷慑。
在提出闭关修行的二十日后,师尊就选好了洞府,竟远离四季和风的剑神山,而是在一处荒无人迹的雪川里,四周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
他从来没想过,师尊如此因循守旧的人,有一天竟然会下山。
萧倚鹤怕冷,一落地迎面是寒风呼啸,便感觉自己要被冻僵,半天没回过神来。师尊侧挡在他身前,为他披上一件雪白的一根杂毛也没有的狐裘,便如少时一样要来牵他。
他生在南地,却很喜欢雪,以前每逢冬日大雪漫天,常常衣着单薄滚进雪堆里玩,雪被上看着绵软,其实底下藏了各种草根石缝,他屡屡绊倒,摔得膝盖红肿。
师尊经过,都会低声责备着将他牵出来,领到殿内吃药喝汤,暖和身体。
萧倚鹤裹紧狐裘领,整个人除却露出的一点发旋和一双乌眸,几乎从上到下一身雪白,纯粹干净得一丁点杂色都没有。
“师尊,我已长大了,路是可以自己走的。”他绕过师尊伸过的手臂,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师尊深深看了他一眼,放下手,在前带路,两人沿着冰川又不知走了多远,直到转过一道山壁,狂风骤止。
萧倚鹤双脚冷得麻木,被冷风吹得摇摇摆摆的,睁开眼睛望去,只见四周悬崖林立如高-耸入云,而面前竟于寒冰怒雪之中隔绝出一片绽着绿意的小天地。
当中栽着一棵不该生长在此处的繁茂桂树,枝杈旁两只画眉鸟亲昵地挤在一处睡觉。
师尊徐徐走到树下,抬手逗了逗画眉,注意到萧倚鹤惊讶的目光后,回头道:“知道倚鹤怕静,喜欢热闹,特地捉了一对画眉给你解闷。”
“过来吧。”他的声音温柔且低沉,不紧不慢。
两只画眉被他惊醒,它们不知外面早已不是温暖如春的江南,扑棱着翅膀要飞出去,结果一头撞上寒风酷雪,小翅尖瞬间冻僵。
萧倚鹤只好一手一个接住,放在自己肩头,往里面温暖处走,垫着脚把它们放回窝里。
师尊早已无需歇眠,他大多数的夜晚都是在入定修行中度过,萧倚鹤以为所谓闭关修行,也不过是搭个石台即可,而眼下这一小方春景中竟结起一间草庐,屋外看着朴素,但里面的每一个物件萧倚鹤都知其名贵,且陈设与他的寝宿几乎相同。
薛玄微的神识依旧隐在萧倚鹤的肩头。
看到他的桌案上不摆经书笔墨,而是摆了一排小玉雕,诸如缺耳朵的猫、断尾巴的狐狸,还有花瓣粗糙的睡莲……那是玄微初学雕玉时刻坏的几个小玩意,竟被萧倚鹤偷偷捡回来。
师尊不知来由,也如样还原了。
萧倚鹤已经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薛玄微,有时候听到他在自己院外徘徊,萧倚鹤也忍住了没有露面。假如未来总要分别,自当今日不再相见,或许能早早断消师弟那点尚未成形的念头,让这段年少绮事消散于梦中也好。
但今天看到玉雕,他心里的委屈压抑不住,一股闷胀在心口缓缓发酵,恍惚感觉眼皮滚热,脑袋也沉重,不多时一阵眩晕袭上来,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
许是多日心神不属,又猛地被寒风所摄,时隔多年,一向身体康健能作能跳的萧倚鹤竟病倒了,整个人陷在软褥之中烧得昏昏沉沉,迷蒙中感觉有人翻动自己,还有人往他嘴里送药。
药很苦,苦得没灌进两口就被他吐了出来,他一下把自己呛醒,看到床边的一角衣摆,迷迷糊糊地撒娇道:“好师弟,师兄没事……师兄不要喝药……”
“倚鹤。”
一声语气略重的清唤止住他的呢喃,将萧倚鹤从混沌边缘拽了回来,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床边的人:“师尊……我怎么了……”
“倚鹤病了。”师尊的眼神骤然寒了下去,如草庐外冷结的冰霜,但抚向萧倚鹤额前的手又那么轻柔,“这里虽不足门中舒服,但灵气充足,把药喝完就好好休息,很快就可以好起来的。”
萧倚鹤终也没有喝完这碗药,就糊里糊涂地闭上眼去。
一场病反反复复如抽丝,如此昏睡了几天,期间吃不下药,靠着师尊渡来的灵力压制热痛,有时醒来,就靠在床头看外面桂树上的画眉鸟。
树由江南连根移来,栽在原本是冻土的寒地里,全仰仗师尊的灵力维持,或许是这些日子师尊忙着照料他,无暇额外估计这些花花草草的死活,眼下树冠边角微微发黄干枯,失去了活力。连上头的两只画眉都蔫了,不再到处飞来飞去,只瑟瑟发抖地依偎在一起。
萧倚鹤又一次醒来,看到桂树与画眉无人看顾,马上就要凋零,他转头看向正在研药的仙人,咳嗽了几声,困倦地说:“师尊……把桂树和鸟儿都送回它们原本的地方罢,这里太冷,它们不喜欢。”
不知是哪句惹了师尊不快,他手下药钵嘣得一声裂开,粉末淌了满手。同时案边的药罐咕噜地煮沸,顶翻了炉盖,师尊放下药杵,又去捡滚烫的炉盖,手指瞬间被烫得红肿,起了硕大一个水泡。
“师尊!”萧倚鹤翻身下床,扶着墙边跑过去,跌了一下握住师尊的手臂,隔空从草庐外抓来一盆冰雪,化作流水,一遍遍冰洗着肿处,“师尊从来不做这种杂事,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它们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也想回去吗?”师尊突然伸手过来,抚在他后颈上,“……是这里吗?”
萧倚鹤不明所以,却倏地后颈一麻,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便被师尊圈在椅内,一道如雪的气息袭在唇前。师尊用了一点灵力,一只手揉在他的后腰,他动弹不得,只得匆匆将眼睛闭上,浑身写满了僵硬和抗拒。
周围静悄悄的,那个冰冷的亲-吻一直没有落下,师尊久久凝视着他,眉心拧成一团:“他捏你这里,对你这样做时,你很高兴。他亦为你煮药,你不肯吃,便把你圈在椅里扭在榻上,你被摔疼了捏青了还朝他笑,药再苦都吃得下去……为师也这样做,为何你只有愁苦?”
薛玄微望着眼前此景,震惊之余,又不免回忆:原来我以前竟对他这般恶劣……
萧倚鹤瞪大了双眼:“师尊你――”
“我看过了你的识海,看了许多遍。倚鹤告诉师尊,这些事为何他做得,为师做不得?因为他陪你下山,与你胡闹?”师尊压低的眼角染上令人胆寒的阴翳,“如今师尊也与你一起下山了,此后就不再需要他了。”
师尊的修为比他高那么多,想要侵入他的识海,简直易如反掌。倘若师尊怒极,在识海中篡改了什么或捣毁什么,萧倚鹤根本就无从察觉。
师尊不容他多想,腰际的手已经缓缓向上,扫过每一个薛玄微曾经拨弹揉弄过的地方。萧倚鹤浑身发抖,喉口剧烈收缩,几欲呕吐,不可置信这个宛若遗仙的他尊敬爱戴视为父亲的人,竟对他如此举措。
但他很快也感觉到了师尊紧绷的肌肉线条。倘若真是无德之师,荒淫之父,最起码行此龌龊之事尚且能感受到兴奋与刺激。可师尊仿佛也秉持着巨大的隐忍,才能将这种事继续下去。
说白了,他们根本不是这种关系,也无此种感情,如此不过是彼此折磨,互相恶心。
……这件事没有继续下去。
因为烧痛之下,萧倚鹤把此前喝下的唯一一点药液都给吐了出来,师尊慌乱地把他抱回榻上,想给他灌药,却没喂几口就都从嘴角溢出,到底还是选择覆上一束灵力,让他自己慢慢吸纳消化。
昏睡间,萧倚鹤反复梦及过往,试图找到事态变成今日这幅模样的缘由,但这一切都仿佛发生于无形之中,而他又向来大大咧咧,根本无从找起。
他苦闷至极,湿汗黏在鬓角,辗转于枕上难以安眠,晕晕乎乎好像听到有人唤“师兄”的声音,他梦呓一阵,哂笑这个错觉,又把手抚在自己脸上,仿佛这样可以安慰自己。
不知自己离开这么久,师尊亦不在,玄微是否会发现点什么?
胡思乱想了没多久,他被人叫醒,他以为又是药,急扭开头不肯喝,但这次喂进嘴里的却是清清淡淡一口白粥,有些糊了,仍带着他不喜欢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