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神心难测
直到晚宴结束,伊森纳斯都没有再谈论亚基斯被蛇咬伤的话题。
糖糖估计他看不惯这种阴损的害人行径,又不愿损害自己城邦的荣誉,所以才悄悄透露给她。
酒足饭饱,糖糖来到招待外邦运动员的宾馆,想探望一下倒霉的王子。
她手里拎了两个篮子,一个装满了新鲜水果,是她自费在集市上买的,另一个盛着一整条熏羊腿,是伊森纳斯托她捎给亚基斯的。
雅典少年似乎对亚基斯的遭遇满心愧疚:“不管怎么样,亚基斯今天也算倒够霉了,这条羊腿是我打猎分到的战利品,我怕自己怀念家乡的美味,不问路途遥远地把它带到奥林匹亚,送给他吃吧。对了,千万别说是我送的。”
糖糖在宾馆外院碰到了仰头望月的赛尼斯卡。
“赛尼斯卡公主,我来探望亚基斯。”糖糖举起手里的篮子。
赛尼斯卡回过神来:“噢,是你,我正想着比赛结束后找你道谢呢。”
她喊来一名斯巴达卫兵,接过糖糖的慰问品。
“亚基斯接受了医师的治疗,已经睡着了。”赛尼斯卡朝身后的客房努嘴,脸上不乏担忧之色,“医师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但必须放弃比赛休养三天,他不愿意,和医师吵了一架,还把人赶出了房间。”
糖糖点点头:“医师遵守职业道德,一心为他的健康考虑。但亚基斯肩负着自己和城邦的荣誉,不可能轻言放弃。”
赛尼斯卡叹了口气:“斯巴达的母亲在送自己的儿子上战场前,都会嘱咐一句话:带着你的盾牌回来,否则就躺在上面。意思是说:要么战胜敌人,满载荣誉凯旋归来,要么战死沙场,为城邦献出生命。奥林匹克运动会是另一种形式的战争,亚基斯必须奋战到底,任何有荣誉感的斯巴达人都不会阻止他,包括我。”
亲身体验斯巴达人的精神和信条,糖糖满心震撼。
这样的斯巴达,最终在与雅典的争霸中取得了胜利。
糖糖安慰赛尼斯卡:“公主,阿波罗神会护佑亚基斯的。”
赛尼斯卡眼睛一亮:“你是受到阿波罗神眷顾的人,你能替亚基斯向神请求疗愈吗?亚基斯真的很需要恢复健康。”
她一手搭在胸口,另一手扶着糖糖的臂膀,目光恳切。
“这……”糖糖愁眉苦脸地挠着头发,犹豫要不要告诉赛尼斯卡,自己第一时间请求了阿波罗,但神没有响应。
她怀疑,阿波罗看出亚基斯中的毒并不致命,想借此机会考验亚基斯的毅力。
赛尼斯卡以为她不满意自己的诚意:“我明天要参加赛马和战车,我向你保证,我的马匹能夺取本届比赛的桂冠,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它们送给你。”
糖糖吃惊地张大了嘴:“公主,你是要——”
赛尼斯卡神情坚毅,言语中透着一丝骄傲:“我生于王室家族,从小练习骑马和驾驶战车,拥有自己的马匹、战车、骑手和御夫,奥运会不允许女子在赛场露面,但赛马和赛战车的冠军不属于骑手和御夫,而归属于他们的主人。”
原来如此,她不必亲自上场,便能赢得冠军。
接受赛尼斯卡的提议,她就能轻松获得最后一个冠军,不用参加剩余的赛跑项目,和伊森纳斯拼得昏天黑地了。
“我可以试试,但神的意志无法预料。”糖糖退了一步。
赛尼斯卡欣慰地笑了:“只要你肯向神提出请求,我便将马送给你,如果神应允,战车也归你。”
“公主,你要想清楚,你这样等同于把冠军拱手送人。”本着公平交易的原则,糖糖提醒赛尼斯卡。
“我没有意气用事。”赛尼斯卡摇摇头,脸上满是笑意,她亲切地握住糖糖的手臂,澄澈的目光里透露着狡黠和聪明:“我又不是只有一匹马,而且,我报名了好几个项目。”
糖糖差点儿对她竖起大拇指,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收了回去,改为口头赞美:“啊,矫健又好胜的赛尼斯卡,你将成为第一位获得奥林匹克冠军的女性,斯巴达人将视你为英雄,你的雕像会矗立在奥林匹亚圣殿中,全希腊的女性都以你为榜样。”
赛尼斯卡“咯咯”地笑了,饱满的脸庞绽放着骄傲和自豪,以及若有似无的一点害羞:“你的话语就像最甘甜的蜜糖,令我内心的喜悦满溢而出,很高兴在奥林匹亚认识你,等所有比赛结束,请一定来和我们相聚畅饮。”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糖糖乘着夜色来到阿波罗的祭坛前。
一番祷告之后,清凉的旋律和着夏夜的微风灌入耳中,里拉琴手缓缓向她走来。
糖糖满面谦恭,单膝跪地,双手叠放胸前,口中低声念诵赞颂光明神的优美诗篇,唯恐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敬意。
虽然她不太欣赏阿波罗的自恋,也不乐意像虔诚的希腊人那样一味捧着他,但能屈能伸,是成事的关键。
阿波罗走到她身前,拨出几个单音,她小心翼翼地抬头,阿波罗低垂着眼睫凝视她,湛蓝的瞳仁散发出神性的光辉。
她心中感叹,对比记忆中在奥林匹斯山,和赫尔墨斯、狄俄尼索斯等兄弟姐妹一起喝酒玩乐、潇洒恣意的阿波罗,在凡人面前,他还是端起了神明的架子。
赫尔墨斯比他平易近人许多。
“你想向我请求什么?”
伴随着神明轻轻的话语,糖糖的思绪猛然回到现实。
“啊,光荣的神明,”糖糖向他举起双手,掌心朝上,“您的回应令我满怀感激,请允许我向您索要滋养和疗愈,来祛退亚基斯身上的病痛。”
阿波罗沉默半晌,悠悠问道:“你为什么要关心他的死活,还为了他屡次三番地恳求我?如果他没有受伤,你得不到拳击冠军。”
糖糖愣了一愣,硬是揣摩不出阿波罗这么问的理由。
她下颌微收,音调沉沉:“我既然看到他被人用阴损手段谋害,便不能不为他求救,比赛固然重要,桂冠固然珍贵,但与人的生命相比,不过砂砾之于黄金。”
阿波罗又半天不吭气。
糖糖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谋害的?那条蛇或许是自己钻进他的缠手带里的。”
不对啊,怎么越听越像在套话呢?
糖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敢肯定阿波罗观察到了她的情绪。
果然——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我不会责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