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货轮破开蔚蓝的海面，犁出长长的白色航迹，向着未知的远方平稳航行。甲板上忙碌的水手肤色各异，沉默寡言，对刚刚登船的几位不速之客视若无睹，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是一艘属于秦骁的船。或者说，是他庞大复杂网络中的一环。

顾璟被安置在一间干净却简陋的舱室里。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海风和引擎的嗡鸣。他独自站在舷窗前，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金光芒的海洋，脸上没有任何初获新生的喜悦，只有一片洗练过的、冰冷的平静。

掌心的伤口已经过简单处理，缠着白色的纱布，隐隐作痛，提醒着不久前那场焚心蚀骨的毁灭。

秦聿……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不敢触碰，一碰就是绵密尖锐的疼，和一种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空茫。

他真的……就这样消失了吗？在那片冲天的火光和废墟里，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个偏执的、疯狂的、用尽手段将他拖入地狱，却又一次次用染血的手臂将他护在身后的男人……最终，只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

恨吗？

似乎恨意早已在一次次生死交错中变得模糊不清。

剩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沉重、几乎压垮灵魂的东西。

舱门被轻轻敲响，打断了他死寂的思绪。

“进。”

门推开，进来的是739。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水手服，脸上的血污也已洗净，只是眼神里的疲惫和悲痛无法掩饰。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简单的食物和清水。

“顾先生，吃点东西吧。”他将托盘放在桌上，声音沙哑，“您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了。”

顾璟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外面情况怎么样？”

“很平静。秦骁先生的人在掌控船只，航线……暂时没有告知我们。”739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迟疑和担忧，“顾先生，我们……真的相信他吗？”

秦骁的出现太过巧合，态度也太过暧昧难测。在经历了如此多的背叛和算计后，很难不对任何人保持最高警惕。

顾璟缓缓转过身。阳光从他身后照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浅金，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我们还有选择吗？”他反问，声音平静无波。

739语塞。确实，在失去秦聿、自身伤亡惨重、且被秦正峰势力全力追剿的情况下，秦骁提供的这条船和庇护，几乎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尽管这生路看起来同样危机四伏。

“抗体……”739看向顾璟，欲言又止。那支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可能关乎无数人性命的抗体，还在秦骁手里。

“在他手里，比在我们手里更‘安全’。”顾璟淡淡道，走到桌边，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水，对食物依旧毫无兴趣，“至少目前是。”

秦骁显然有着自己的目的和计划，抗体是他重要的筹码之一，短期内反而不会轻易毁掉或交出。而放在他们这里，只会招致更疯狂的追杀。

739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看着顾璟苍白却异常冷静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眼前的顾先生，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那种破碎般的绝望和疯狂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理智所取代，像是一把被重新淬火锻造、敛去了所有光芒的妖刀，更加危险，也更加……令人心悸。

“海东青呢？”顾璟问。

“在医疗室，伤势稳定了，需要时间恢复。”739回答，“另一个兄弟……没撑过来。”

舱内的空气又凝滞了几分。

死亡，如影随形。

“知道了。”顾璟放下水杯，“你去休息吧。看好‘蝮蛇’，他还有用。”

“是。”739恭敬地应道，退出了舱室。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顾璟视为了新的核心和指令来源。

门再次关上。

顾璟走到床边坐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枚从秦聿那本笔记里掉落、印着“如何假装不爱你”的残破纸片。边缘已经被血污和汗水浸得发软模糊。

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力透纸背的字迹。

如何假装不爱一个人……

他缓缓闭上眼，将那纸片紧紧攥在手心，抵在额头。

冰凉的温度，却仿佛带着那个男人滚烫偏执的余温。

假的……都是假的……

如果真的能假装，又何必写下这句话。

如果真的不在乎，又何必……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重新睁开眼时，里面已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现在不是沉溺悲伤的时候。

秦正峰未除，“涅槃”的阴影依旧笼罩。秦骁目的不明。他们自身难保。

他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活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舱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走廊空无一人。他沿着通道，朝着船尾的方向走去。

这艘货轮不小，结构复杂。他凭借着记忆和观察，避开偶尔遇到的水手，最终来到了船尾一处相对僻静的露天甲板。

秦骁果然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