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夜乱局 - 登基,从外道女修起 - 刀尾汤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294章夜乱局

不下雨的时候,偶尔会起一种小风。

起初非常小,夹杂着些树叶尘土之类的东西,在两道墙壁之间打旋。

如果没人走过,也没什么东西干扰,它就逐渐变大,再变大,变成飞沙走石的一团,卷走谁家晾在树枝旁的衣衫被褥,乃至折断树枝,掀翻屋瓦。

嬴鸦鸦听到墙外喃喃的咒骂声,那或许是哪个小吏在骂不用心的随从。

“叫你扎起来!扎起来!”他说,“当这是竹简吗?新纸多么贵!全叫风吹去塘里了!”

很快那骂声就弱了,像是被什么堵了回去。

“噤声呀!不知道这院子里是哪位贵人吗?你还嚷嚷纸进水塘,我看你该进水塘才是。”

周围再度归于寂静,只有岸前长明灯的灯火发出幻听一样的沙沙声,嬴鸦鸦收回目光,靠着供灯的桌案坐下去。

逝者供于庙宇,生者供于几案。两盏长明灯像两只噙泪的眼,既不完全合上,也不全然张开。从苌濯离开那天起这两盏灯就点起来了,一直到今天。

阿姊如果看到了,会说她的吧?她记得阿姊一点也不喜欢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她也一点也不喜欢别人把她当作神仙看。

嬴鸦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它在胸腔里变成一声微弱的呜咽。她蜷起身,把额头靠在桌角上。

阿姊,苌军师,你们快点回来骂我吧。

那阵微弱的风又翻卷起来,它跟着一辆自南而来的马车,徘徊着路过寂静的墙壁,一路的尘埃直直朝着淡河府而去。

这架马车与上一架造访这里的马车很像,但这次从上面下来的不是头戴巧士官的黄门。

一位头戴进贤冠,簪笔,着官衣的年轻使者目不斜视地落地,既不像是上次那位天使一样脚未落地就用眼睛去寻贿赂,也不清一清嗓子,暗示周围人该给他支起这样的棚子,奉一杯茶润润喉咙。

“臧、沉州协领刺史裴纪堂接旨。”

没有零零散散看热闹的同袍,没有磨蹭了半天终于从院子里出来的那位女将,裴纪堂的官衣外套了一件毛镶领的大氅,他站在那里,好像一尊披锦的玉像。

“臣裴纪堂接旨。”

圣旨被使者捧在手里,顿了一顿,又顿了一顿,没有展开

“裴刺史,”他说,“只你一人听旨吗?”<hr>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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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纪堂抬起头来,风吹动着镶领的毛皮,也吹动着他鬓角散下来的发丝。他肃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使者的脸,沉下语气:“此旨是宣与裴某,还是另有旨意宣与他人?”

“只宣与刺史。”他说,“但圣上有命,兹事体大,令淡河府众咸至此地听旨。”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那使者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钉在了自己脸上。

从刚刚开始,他就刻意回避与眼前这人对视。像,太像了,简直像得让人生出恐怖来。他是个年轻士子,未曾见过裴相年轻而未蓄须的样子,但当他从车上下来,看到眼前这人的一瞬,只觉得像是某种带着压迫感的幻影在此地复现。

一个年轻的裴厚之就站在这里。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裴相并不用这种眼神看人。那衰老的权臣总有些不知真假的和蔼笑容,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难以看清楚神色。

权臣们很喜欢用捉摸不定的眼神看人,但裴厚之还要不同一些。若是一错眼,向着他眯起来的那双眼睛望进去,就会惊讶地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人喜欢钱,喜欢权,喜欢名,喜欢拨弄他人,欲望外露得太明显就要用故作高深的表情伪装。但谁也看不出裴相喜欢什么,这帝国如今掌握着最高权柄的人像个玩厌了手里器物的稚童,对一切都露出观火的神色。

裴纪堂不是。

他的眼睛里有紧张,有怒火,有隐隐的担忧,几乎能从这道锐利的眼光里摹出一个人来,他不想在众人面前接下这道封侯的圣旨,在众人之中,他尤其不想在某个特定的人面前这么做。

压抑在他眼中的冷光几乎快要有实体。

“从来无此先例,”裴纪堂一字一顿地说,“若此为圣上旨意,臣请落于圣旨上,方可跪领受命。若非御笔,虽天使所传,亦不敢信。请天使回奏朝中,再请圣旨,裴纪堂再拜候之。”

这几乎是抗旨了。如果你非得要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接下它,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回京去请一道皇帝必须要我如此的旨意。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那使者忽然手一松,换上一副轻松的笑。

“倒也不必如此,淡河万许人,纵使要令同感天恩,这院落也是不许的。”

“裴纪堂接旨。”

裴纪堂被晃了一下,有点茫然。他已经做好了和对面较劲的准备,对面却轻轻地松开了手,那一卷圣旨被快速宣读完,然后放在了他的手上。

“恭喜文定侯,侯爷此后贵不可言。”

文定侯,以文定边,永远记得你不是一个武将,你是被使用的笔和砚,不要拔出刀对着你身后的主人。

年轻的封疆大吏,一朝侯爵还捧着这圣旨在发愣,他缓慢地意识到眼前这使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当众接旨,这只是一个开天窗,为了保证顺顺利利把这圣旨塞进他手里。

宣完旨的使者飞快地告辞退去,连寒暄也懒得说两句。最初的错愕之后,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裴纪堂后背爬上咽喉。

不对。

他卷起圣旨疾走出门,想要呼唤府吏,却在开门的瞬间几乎被街上的嘈杂冲倒。

上一次来宣旨的两人除了一卷圣旨什么也没带来,这次却不一样。

朱漆御封的箱子,纯色马的马车,被精心封存好的节钺与玉带。跟随天使来的这群人走得很慢,直到宣旨完成才进城,他们浩浩荡荡地停在淡河府前,为首者高声开口。

“敕封臧沉二州刺史裴纪堂为文定侯,并领持节都督,朝中赐金百镒,车十二乘,符节华盖……”

嘈杂,视线,白日下扬起的烟尘,裴纪堂眨眼,再眨眼,这些喧闹忽然安静下去,晃动的人影熄灭下去。他忽然什么也看不到了,什么也听不到了,视野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嬴鸦鸦被外面的嘈杂引了出来,她站在门前,苍白地盯着朱漆的箱子,皮毛美丽的骏马。

那双眼睛眨了一眨,没有任何情感地垂下去。

求你,裴纪堂想,至少看一眼我。只要你看一眼我,我就跑过去向你解释,我能告诉你这一切并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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