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旧事不提 - 登基,从外道女修起 - 刀尾汤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91章旧事不提

一张纸拿在人手里顺风扬出去,飞五十丈远已经是很了不起。

一张纸被人揣在怀里,就可能越过千军万马。

这一张信纸从裴纪堂手中递出,沾着信使的血和汗,终于在跨过大半颐朝疆土后,被轻轻搁在了尚书左仆射的案头。

窗外青竹飒沓,满屋竹影摇摇,水沉香焚出的烟气一条细线一样上升,尾巴悠悠抖动着消散在空气中。

桌后的左相裴厚之拿起信,并不怎么细看内容,只是用指腹捻着开头处的那个名字。

淡河县县令,裴纪堂。

左相今年五十多岁,脸上有些同辈人都有的纹路痕迹。眉心因为皱眉久思而带上浅浅的川字,让那张脸有些正派的肃然。

朝中新上来的士子们对这位左相的态度普遍有些摇摆不定,不论他们如何听说他戕害同僚,鸩杀公主,独揽大权,都会在与他见过一面之后对这些流言产生疑问。

那张脸正派,端方,带着为国事操劳的清癯。不论哪个年轻人因何来到他的堂下,他都会在细细注视之后展颜微笑起来。

那神情并不像是一位已经位极人臣的大员,反而像是一位国子学里的夫子,一位长辈。

左相是爱才的。

尚书左丞尹行越站在堂中,恭敬地等自己老师吩咐已经有一阵子了。从刚刚他进来开始,老师就一直拿着手中的那张信纸沉思,竹叶的影子已经从窗台那头移动到这头,左相还未抬起头来。

“恩师……”这个姓尹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裴厚之抬起头,宽厚地笑了笑,示意他上前来:“玉颇啊,何时来的?”

“学生刚刚到没有多久,看恩师尚在忙碌,故未出言。”

裴厚之把手里的信递给他,尹行越粗略读了一次,没读出什么来。

峋阳王兵临踞崖关的事情朝中已经知道,这封信送到后朝会上老师也敲定了发兵攻打臧州,圣上年幼,朝中事情都是老师定夺。

只是事情已经结束,老师为何还拿着这封信?

“玉颇啊,”他敲了敲裴纪堂这个名字,“此人你有印象吗?”

尹行越摇头,中央的三品官很难对一个地方小官有什么印象:“学生驽钝。”他努力想了一阵,稍微想起一点什么:“此前藁城,似乎有他参与?”

裴厚之颔首,拍了拍学生的肩膀:“要留意起来,他已经保有藁城,若在此一役更进一步,那沉州也就归于他治下。这满纸上是‘臣裴纪堂’,可这个‘臣’是不是县令的那个‘臣’,就难说了。”

尹行越努力揣摩着老师的意思,他知道恩师不喜欢把话说尽,但这其中的利害一时半会理不出个头:“恩师是说……要令并不留意着此人谋叛?”

左相笑了,他轻轻地摇头,在桌上搁下这封信:“如果他已经是实际上的刺史,就名义上也给他个刺史的名号吧。”

“顺便,玉颇也应细查他麾下,掌兵的究竟是何人……”裴厚之拿起一枚镇纸,在手里把玩着。

“也该一道褒奖。”

在升官发财或升官倒霉的事情落下来之前,当事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论是裴纪堂还是嬴寒山,都不可能知道千里之外的京城正在发生什么,他们也无暇思考这样的事情……毕竟,眼下有新的事情要做。

踞崖关在守城战中损失惨重,还活着的文官和赶来的淡河来人还没喘匀气就投入到善后中去,陈恪惨白着脸颊站在风里摇摇欲坠,一上午险些坠了三次,一次是醒过来看到满城残垣。还有两次是看到青簪夫人和第五争的遗体。

嬴寒山不知道他怎么扛过来的,总之再见到他的时候这哥们已经包扎着一条胳膊站在人群里指挥搬运了。隔着重重人群他抬起头看向嬴寒山,一瞬间似乎眼眶有些红,陈恪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匆匆对嬴寒山行了一个礼。

他没说什么,她也没说什么。

海石花向嬴寒山献上了田恬的首级,她现在终于有了明确的战功撑起这个位置,林孖被一刀捅穿腹部,好在实在福大命大没怎么伤到内脏,捡了一条命回来。雪恨之后的白鳞军士气提振了不少,这是好事,因为接下来还有乱子要处理

第五争和青簪夫人都已经去世,偌大的沉州无主。当务之急是得安定住其他区域,重新让曾经归于第五争治下的地区运转起来。

日子总得过嘛,换了领导也得过。

在收拾王府时,有亲信向嬴寒山奉上了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一套暗赤色的锦衣,并着乌色的铁铠,铠甲打造得异常精美,嬴寒山捧着它愣了一会才想起青簪夫人好像说过要送给自己一套甲来着。

她的确送了,在她离开之后。

她把东西一件一件从盒子里取出来,手指碰到一张折起的信函。她拿出来拆开,这信是青簪夫人的字迹,和之前看到的一样,一笔一画有点呆板的方块字。信函里装着一枚狼牙吊坠。

【敬启:】

【嬴寒山,如果是你正在阅读这封信,那么我确信踞崖关已经保住,而我也已经因为重重原因身死。二十余年光阴并非无物,我不能保证自己一能定在这座城池安然的情形下全身而退。这并不可惜,狼群每十年更换头狼,乌兰古部多数人死于四十几岁,我正当天年,死得其所。】<hr>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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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遵守约定,守住了这里。尽管我无法亲自给你答谢,但踞崖关留下的人会与你交割。除踞崖关能给你的之外,我另有来自乌兰古部的谢礼。】

【随信放置的那枚狼牙吊坠是我的信物,当你拿着它时,部族里的所有人都会把你视作朋友。乌兰古部已经不及几十年前的荣光,但已经恢复了随时一战的底气。不必担心我的死亡消减这枚信物的作用,她们知道我与祖先都在月上注视着这一切。】

【我在十四岁时成为新任图卢,上一任图卢,即我的姨母死于瘟疫。那是一个严酷的冬天,骏马被冻伤腿骨,牛羊和地面冻在一起,我们艰难地捱到春天,等来的却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疫病。部族里的战士们死去了很多,新生儿几乎不能捱过那一年春。随着乌兰古部露出虚弱,草原上其他的部族开始对我们虎视眈眈。】

【我带领着族人辗转迁徙,抵抗来犯度过了两年时间。我们背后的其他部族想要侵吞我们,我们面前的中原人……“你们”中原人,对不起,我知道你们未必是一个整体,但心结很难放下。中原人用弩箭猎杀我们,在他们眼里,这支大多是女人的军队是很好的猎物和货物。】

【活下来的新生儿太少了,死去的青年人太多了。我们经不起消耗战,我不得不作出决定。我与某个人谈判,你大概能猜到那是谁。他动用他的权柄帮助我将部族里剩余的成员转移到山脉另一边,给新生儿药物,给老人粮食,给她们一个不受威胁的驻扎地。】

【而我将为他付出忠诚。】

【中原的皇子也生活在狼群之中,他是长子,又在争夺王的位置,几乎时时刻刻都有死的可能。我作为他的侍卫待在他身边,调用我的族人为他刺探,谋杀或者保护。但他告诉我这样不够,我仍旧是随时可能抽身而去的部落首领。我必须完全,完全抛弃过去的一切。】

【我感到憎恨,但对于十六岁的图卢来说,我没有退路。】

【于是我抛弃了我的名字和姓氏,嫁给一个男人,称呼男人为主人的乌兰古部族人是可耻的。不能保护部族的图卢也是可耻的。在可耻和可耻之间,并没有很好的其他选择。】

【我的女儿降生后,我用数年时间安排好了族人的一切。年轻人们长大了,马驹可以飞奔了,她们不再需要保护。我将我的女儿托付给一个女官,她把她带回了乌兰古部。】

【我原本以为我要以这个耻辱的身份死去,但祖先在上,看来我得到了更好的结局。我衷心感谢你,我的朋友,感谢你也是一位女战士,让我有机会说出这个秘密。在我死后,如果能找到尸体,立刻焚烧或者喂给什么动物,绝不与任何人合葬。这件事即使是争儿也不许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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