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此情可恼

“怎么，西川战事很糟？”洛轻尘听到如此征兵，便知道形势不容乐观。

沈坚心里暗怪沈路年少口无遮拦，忙道：“西川那些贼子先前想攻进天琼，但是被镇国公一阵穷追猛赶吃了几次大亏又缩回去了。现在萧太师带兵守着，两边已经几个月没有开战，估计太师是想多些兵力以声势压住西川，令他们不敢造次，然后再想办法收服吧。”

洛轻尘若真是当初那个还没有进宫，没有登上王位的十三岁少女，必定相信沈坚这话。

可是此时的她却察觉这其中别有隐情。

“师父，大哥，你们心意已定的话，我也不劝了。男儿大丈夫当立功建业，等你们收拾好行装，我为你们践行。”洛轻尘语气中也有几分豪迈道。

沈坚道了声好，便和沈路离去。

傅凌天本想与洛轻尘再说些什么，却见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目光一直落在张氏那寂静无声的门前，于是悄然带着自己的随从退去。

月明星疏，洛轻尘沐浴后，只着了白色宽袍，黑发如缎地垂落披散在身后，行至张氏还亮着烛光的门前，轻轻叩响了门。

张氏在屋中正飞针走线，迟疑一下，将手中针线放下，开了门，只见洛轻尘静静地看着她。

母女俩就这么站着对视了一会，张氏错开目光，温柔道：“进来吧。”

洛轻尘缓步走进屋子，一眼就看到张氏放在桌上快要完工的衣衫，那是件男人的衣衫。

“这是做给大哥的吗？”洛轻尘淡淡道，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然而张氏却一凉，慢慢走到桌前，目光复杂道：“不，是做给你师父的。”

洛轻尘合了眼，长出一口气，她日夜担心提防，想尽办法让张氏远离许宏文，却想不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她本不想承认自己一眼看穿了张氏与沈坚之间的异样，可张氏却承认了，让洛轻尘无路可退。

洛轻尘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道：“女儿出去这么长时间，幸亏有师父和大哥照顾，娘想感谢他们也是应该的。”

她尽量想把事情往自己想去的方向引。

可是一向怯弱的张氏，不知道是不想欺骗自己的女儿，还是某种事情竟让她也能在这一刻勇敢起来。

“轻尘，娘带着你这么久，有时也不免心力交瘁。其实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娘亲。我怯弱胆小，我对你说你爹死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我稀里糊涂地有了你，因为没脸见人，所以不敢回去，因为怕死我不敢打胎……娘对不起你，让你跟着娘受苦，有时候还需要你来照顾娘保护娘，娘就是你的拖累……”

张氏说着泣不成声伏在桌上哭起来。

洛轻尘如冰雪般的面孔也不由动容，走到张氏身边，将她的肩膀拥住：“娘，我从来没有怨过你。谢谢你留下我，生下我，那么苦都没有抛弃我，把我养大。有娘在身边的日子真好！”

张氏抬起头，惊讶道：“娘什么都不能给你，你都不怨娘？”

洛轻尘摇头，对她来说，张氏活着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张氏欣慰地抹了把泪：“你走后，沈大哥常常来嘘寒问暖，许尚书曾经来过几次，也让他打发走了。这巷子里也常有些意图不良的人，想……占娘的便宜，都是沈大哥和路儿还有镖局里的人帮忙，娘才过的安心。”

她含泪打量洛轻尘，见她脸上并没有不耐，这才小心翼翼道：“娘觉得沈家父子是少见的好人，若是能……轻尘和娘有了依靠，将来也不会被人欺负，你也不会被人骂成野种。娘看沈大哥大约也是有这意思，只是你没有回来，娘也没有主意。若是你不喜欢，娘就当没有这回事……”

洛轻尘心情复杂地看着张氏诚惶诚恐的样子，上一世，她之所以会嫁给许宏文，固然是被许宏文蒙骗，以为他是良人，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也为洛轻尘考虑了许多。

张氏怕洛轻尘被人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怕女儿喜欢简钰那样的将门之后，将来身份配不上抱憾终身。

“娘，你和师父商量过这件事情吗？”洛轻尘问道。

“没有，我等你回来。轻尘，这事情就这样算了吧。你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听见，我也什么都没有说。”张氏已经羞愧的无地自容。

虽然她没有嫁过人，可是动了心，还央求女儿，一时的勇气在洛轻尘太过镇定的目光中开始消退，拿起桌上的剪刀，往那件马上就能完工的衣衫上绞去。

洛轻尘一把夺过张氏的剪刀：“你这是做什么？”

张氏惶恐道：“娘错了，娘不该不守妇道，不该想男人，不该……”

洛轻尘生气了，一把将剪刀狠狠丢在对面墙上道：“你没有嫁过，应该为谁守？你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不是活该受罪，不是要在这种年纪麻木不仁，一点快乐都没有，等着再活几十年去死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在乎我，那么怕我？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就放弃了，不想了？”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张氏震惊的喘不过气来。

“轻尘，你说什么？难道……”张氏不敢相信，那样高傲的女儿是不阻拦她？

她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懂得这么复杂的情感，和张氏难以说出口的情愫？

洛轻尘都不知道自己激动的说了些什么，打断张氏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容我想想，好好想想，在这之前什么都不要做。”

接着，洛轻尘叫来了玉兰和铃兰，要她们寸步不离地守着张氏，而她却独自来到了院子里，心里焦躁，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天空的月。

心里乱成一团，偏偏又觉得空虚。

“看这么久，不觉得脖子疼？本来还以为你知道我来，在等我，原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在洛轻尘身后响起。

她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傅凌天从她身后走出，因为是夜晚，只是来见洛轻尘，他并没有戴帷帽或者面具。

“因为我家里没有人等我回去，所以想来看看有娘等着回家的人会有多幸福。”他心情不错，笑道。

但是看到洛轻尘那纠结的表情，傅凌天奇怪道：“你怎么了？”

“带我出去走走，心里有些事情想不通。”洛轻尘此时见到傅凌天，心里生出莫名的亲切之意来。

她正想找个人倾述，可是却找不到那样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撞了上来。

傅凌天笑笑，轻声道：“小心了。”便揽了她的腰，凌空而起，离开了小院，离开了这条街道。

夜色中，他带着她在屋檐重重的京城飞檐走壁。

白天的喧嚣变成夜的宁静，这是洛轻尘从来没有见过的京城的模样。

最后，傅凌天在一处高高的塔顶上放下洛轻尘，两人并肩坐在屋脊上，看脚下沉睡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