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她的
我欠她的
医院走廊的灯光是二十四小时不熄的冷白色,照得人脸上没什么血色。
脚步声、推车滚轮声、偶尔从病房传出的低声呻吟,构成了这里永恒的背景音。
周淑芬和周建军几乎是跑着冲出电梯的,老两口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被巨大惊吓冲刷后的苍白和仓皇。
他们的目光慌乱扫过走廊,最终定格在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是在等待的年轻女人身上。
她独自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外,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低着头,侧影显得单薄而疲惫。
周淑芬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也没想过这人是谁,只是一种模糊的直觉和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让她直接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温令仪。
温热的、带着颤抖的柔软身体瞬间包裹住温令仪,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
“谢谢…谢谢你通知我们…谢谢…”周淑芬语无伦次,眼泪迅速浸湿了温令仪肩头的衣料。
周建军站在一旁,双手无措地搓着,他望着温令仪,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重复着:“谢谢,太谢谢你了,姑娘。”
温令仪的身体在最初的拥抱时僵硬了一瞬。
她对这样直接而浓烈的情感表达感到陌生,周淑芬对她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
但那怀抱的温暖和颤抖是真实的,那泪水里的焦灼和感激也是真实的。
她迟疑了一下,擡起手,很轻地、有些笨拙地回拍了拍周淑芬的背。
“没事了,阿姨,手术很成功。”她的声音有点干涩。
那颗一直悬在半空、被恐惧和不安反复撕扯的心,在这个陌生母亲的拥抱里,奇异地找到了一点落地的实感。
那些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分担的人。
楚蔚、阿杰和小敏跟在后面,表情各异。
楚蔚看着温令仪,眼神复杂。
阿杰和小敏则完全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互相交换着疑惑的眼神,显然不明白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女人和周见星是什么关系。
来的路上,周建军和周淑芬不是没问过楚蔚,但楚蔚只是含糊其词,没有明确回答。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周淑芬哭了一阵,情绪稍微平复,才松开温令仪,用袖子擦擦眼泪,满是感激地看向她,“你看我,光顾着哭,都忘了问恩人名字了。”
“阿姨,我叫温令仪。”温令仪垂下眼睛,嘴唇轻轻抿了一下,“我是周见星的……朋友。”
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慢。
·
一行人沉默地站在重症监护室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外,视线齐齐投向里面。
周见星躺在病床上,被各种仪器和管线包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被子下微弱的起伏。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是这片沉寂里最活跃的存在,绿色的数字规律跳动,折线蜿蜒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延续。
偶尔有穿着无菌服的医生或护士进出,脚步又轻又快,检查数据,更换吊瓶,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时间应该很晚了。”温令仪下意识地低头看表。
然后才发现她出门太急,根本没想起戴表,于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凌晨时分。
“你们一路上赶过来肯定很累。我在医院对面的酒店订了房间,先去休息一下吧?”她看着周家父母憔悴的脸色和眼底的红血丝,担心他们的身体。
“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目前情况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星星要是醒了,看到你们为了她这么憔悴,肯定也要难受的。”
“如果顺利,明天早上她可能就能醒了。”
周淑芬和周建军立刻摇头,态度异常坚决。
“不,我们不走,”周淑芬声音还带着哭腔,但语气没有商量余地,“我们要守着她,亲眼看着她醒过来。”
周建军在一旁重重点头,即使他们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但这种物理上的靠近,似乎能给他们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
“姑娘,酒店的钱我们一定要给你。”周建军看向温令仪,眼神里充满感激,也夹杂着不肯麻烦别人的固执,“已经太谢谢你考虑得这么周到了,不能再让你破费。”
“真的不用,”温令仪的目光落在玻璃窗内那个安静的身影上,声音低了一些,“我欠她的。”
这句话让周建军和周淑芬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他们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债主了?
黄海富也在一行的六个人之中,他是代表公司来看望周见星的,他的年纪大了,精神头到底不如年轻人,宽慰了周家父母几句,反复叮嘱有用钱的地方一定跟他说后,便先行离开了。
楚蔚和阿杰、小敏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一会儿。
考虑到后续可能需要轮流陪护,现在所有人都耗在这里确实没必要。
最终决定,他们三个也先回温令仪订的酒店休息,养足精神,等明天周见星醒了,再来替换周家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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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也回去睡吧。”周淑芬看着温令仪眼底同样明显的疲惫,心里很过意不去。
“为了星星的事,让你忙前忙后,辛苦你了。”
“没关系,阿姨,”温令仪擡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她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我留在这里陪着你们,万一有什么事,多个人也好照应。”
“这怎么行,太辛苦你了。”周淑芬心里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