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午三点,下机高峰,岑明止在出租车搭载点排了很久的队。
上了车报出自己家的地址,而后给餐厅打电话订座,订好后在微信上给江楠发了一条信息。很快收到回信,感激俏皮的话加上末尾一颗红心表情,热情朝气,全然不像他这样的老古董,冷冷冰冰。
三点四十,终于到小区门口,保安认出他,主动帮他从后备箱里把行李提了下来。
算起来,他已经快一个礼拜没有回过自己的家。
公司有他的休息室,放了足够的换洗衣物,言喻的公寓里也有,自己家的衣柜里反而没有这两个地方多。
一年到头真正住在家里的时间,可能不到三分之一。
但哪怕用不上,他还是执着地买下了这套不算大的房子,用多年积蓄。
八十平米,不大不小,他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两间卧室都坐北朝南,一间改成书房,足够高的楼层,足够大的落地窗,浅色的装修风格略显柔软,是一个家。
一个他拥有七十年的合法产权,除非付不起每个月的按揭,否则随时可以回来,也不会有任何人把他赶走的家。
他不常回来住,家里东西也不多,看起来还是少点生气。
岑明止想,等到以后退休,可以尝试在阳台上种一些植物,也可以养一只宠物,可以是狗也可以是猫。
他将行李归置好,脏衣服放进衣篓,明天钟点工看到了自会为他送洗。
下午五点,他从车库中开出自己的车,挤着晚高峰的拥堵抵达城郊的老宅,正好是六点,晚饭时间。
言喻应该也到餐厅了,岑明止不会去特地关注这一点。他将车钥匙交给门口的佣人,进门便被告知老爷已经在餐厅等,于是立刻洗了手,前往餐厅。
“回来了。”
主座上的人正是言喻的父亲,年纪还不到六十,但早年打拼吃了不少苦,也不在意保养,看起来有些显老。
白手起家,即使是赶上了经济腾飞的好时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岑明止站直身体,一身黑色西装,头发在家里重新梳过了,恭敬朝他道:“让您久等。”
老爷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开饭吧。”
其实言老爷子的家教很严,自己吃过苦创下的产业,不想败在儿子的手上,却不知为何,养出了言喻那样的性格。
岑明止坐在他下首,中间隔了一个位置,属于言喻,哪怕人没有来,位置也要空下。
菜是一人一份,佣人都是这座宅子里的老人,知道主人吃饭时的习惯,没人说话,上了菜便安静退下。岑明止垂着眼睑喝暖胃汤,脊背笔直,仪态无可挑剔。
老爷子对他是满意的,那些在言喻身上没能实现的东西,他便对岑明止要求得格外苛刻。
而岑明止也不负所望,完成了他对一个完美接班人的所有期待。
吃完饭岑明止扶着老爷子上楼,进了书房。
“C市那边怎么样,王敬事情做得还行?”老爷子问。
岑明止为他泡消食茶,闻言答道:“都好,报表我带来了。”
“嗯。”老爷子没有要看的意思,也没有问他言喻怎么没有一起来,只问:“秘书的事怎么样了?”
岑明止放下茶壶,取出Ipad,调出简历递过去,老爷子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正是被言喻否决掉的那一位,叫做周逸。
并非岑明止擅自否掉言喻的决定,而是言喻选的人必然过不去老爷子这一关,与其拿出来惹人生气,不如就让言喻以为是他自作主张。
“资历不错。”老爷子夸道:“就他吧。”
岑明止收回Ipad,又汇报了近来的几件事项。
老爷子听过了,只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
大多数时候他都不难说话,也不会刻意为难岑明止。
他是从底下一点一点爬上来的人,深知下面的人有多难做,不会仗着如今的地位就苛薄员工。
而岑明止对他的恭敬,一半源于早年的援助,更多的也是源于对他的敬佩。
他在这个人身上学到了太多。
谈到最后已近十点,老爷子身体不好,十一点之前要入睡,岑明止主动收尾,起身告辞。
“等一等。”老爷子却喊住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岑明止停下,站回他面前,文件正朝着他的方向,岑明止看了一眼抬头,竟然是当年和言家签下的援助合约,一式两份,另一份在他家中,底下有言老爷子的私章,和他的指印签名。
“当年给你批助学贷款,签好的工作合约是八年,算算时间也快到期了。”老爷子说:“言喻不像话,我知道你很辛苦,外头挖你的人也多,所以还是来问一问你。”
岑明止一怔,他当然知道合约是八年,当年他母亲自杀,家里被高利贷掏空,讨债的人每天上门,如果不是言老爷子及时的一笔贷款,可能他已经被拖进黑市卖了器官。
岑明止看着那文件道:“我没想过离开。”
老爷子点点头:“我知道。”
“您的意思是?”
老爷子叹道:“这么多年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做得很好,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但是明止,你要明白,我早晚是要把公司交给言喻的。”
“……”
“这样下去不行。”老爷子又说。
岑明止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正如外人所说,他岑明止,无论做得多好,永远是个外姓家奴,甚至到头来,做得太多,反而成了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