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吉祥如意求长生（一）
“这部分的记忆我有...”长生天打断了黑夜落的讲述。
那段不堪回首的碎片成了锁在宝匣中的东西，谁都好奇当初完完整整发生了什么，但又都不愿意亲自拧开钥匙，好好探个究竟。
从前，长生天总怀着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修行不过顺手事情，混吃等死才该是主业。虽然说他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何时来临，三百年，五百年，还是一千年？可至少，长生天如今醒悟过来，原来自己也没活够啊。
“咳咳，闭嘴！”黑夜落右手抚着脸，左手支撑依靠，盘坐在地上。如今的他面容枯槁，发色灰白；而腰部边狭长的伤口宛如蜈蚣，蠕动之余，还不断有淡黄液体流落，散发出腥臭气味。
“你的生机最近消磨得越来越快了。”长生天随手扔来一只血迷獐，给到黑夜落跟前。
“是啊...”黑夜落缓缓放下手，露出面容。
这是一张极为可怖的脸，布满了黑色纹络。松弛的皮肤耷拉在右脸骨上，半遮住那只猩红眼眸；干瘪进去的嘴唇泛紫，垂淌下滴滴涎水；而左脸却没了肌肤，半口白牙缺少嘴唇遮盖，看起来向上翘起，明明晃晃，望而生畏；风干的肌肉纤细脆弱，四处交纵，碳化的骨骼勉强支撑。
这张极为不协调的脸，这副好似侏儒的身材，眼前这个满身死气的人，让长生天心里没由来一阵悲恸。
“我还能活多久？”黑夜落的声音低沉喑哑，含糊不清的嘟囔声让长生天一阵头皮发麻。他伸出爪子一般的手，努力拖动血迷獐到身前，随后弯下腰来，像一只野兽，贪婪地享受着血食。
“嗯！”他好似神灵歆享凡人献祭的供物，忍不住发出呻吟。“
我锤炼肉身数百年，吃着如此低贱的东西，却第一次感到无比满足，可笑！”黑夜落一脸憎恶，吸食完血迷獐后，便立刻弃之如敝屣般，丢掉手中残骸，随后嘴中咬牙切齿道：“三藏老秃驴.....”
“我只想知道当日的所有细节，其他与我无关。”长生天微皱眉头，很快打断道。
“问一个武夫？”黑夜落已不复先前残破，只是脸颊看起来依旧白冷无比。他猩红的眼眸戏谑地盯着已经削去长发的长生天，诡异笑道：“你这辈子活到狗身上去了！”
“黑夜落，”长生天双眼不悲不喜，泛着金光。随即身后佛光闪烁五次，只见天犬凌驾腾空，愤声怒吼：“我的记忆出现了断层，这不对劲。你要明白，三藏不过武夫。”
“那老秃驴不是寻常武夫。”黑夜落身后一道黑雾升起，幻化作犬牙巨兽：“你看，戎的状态似乎比我锻脏腑的时候还要更好。”
“......”长生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的黑夜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难以沟通，不免感到些许烦躁。他头上戒疤不知何时变成了五个，长生天在享受其为肉身带来增幅的同时，也有些许不安，毕竟这世道哪来白嫖的好事
“境界打落，气血反复。我和它从来就不是共生关系，没了我，它自然可以找下一个交易对象。想来也对，上古异兽哪有这般好说话。”黑夜落摸了摸自己无瑕的脸庞，嘴角不由滑过丝丝苦笑：“戎是阴间的招魂使，不死不灭。”
“若是人也可以这般，不死不灭，会是何种什么感觉？求长生，求长生，世人皆道长生好，羽化飞升脱躯壳。长生天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对长生不死充满了欲望。”黑夜落狂热无比：“知者不惑，长生天，你是魂修，是个聪明人。告诉我，长生到底何种滋味？”
“没有人可以长生。”长生天摇摇头，他很想告诉黑夜落‘咱俩很有可能不是人，至少不会是正产人’，但那样会显得自己很睿智。
“你我啊，你我啊！你我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黑夜落紧追不舍。
长生天皱眉不语，他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
“你不是想知道当日细节么？我记得，全都记得。而且，还有一个天大秘密！”黑夜落见长生天如此反应，有些心急。
“那老秃驴确实强大得离谱。”只见他面露煞气，心藏杀机，似有不甘说道：“我不可胜他。”
如今的黑夜落似乎有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灰溜溜躲起来养伤的百年里，只要听到三藏两字，就会无能狂怒；只要瞧见脑袋没毛的，身着奇装异服的，面容相似的；甚至只要肌肉比自己大的，被逮住就是格杀勿论，有时候还顺带灭个门。
香巴拉本来多瘴气，毒沼，被叫做生命禁区。被黑夜落一搞，这下好了：方圆千里人烟灭绝，兽物逃散；就连路过的鸟儿想拉个屎，都要憋着，生怕翅膀一沉，命就没了。
长生天双眼听此立刻睁开，随手丢来一只品阶更高的血迷獐王。如今他自身也锻体，算半个武夫，时常需要气血补给。
“你...！”黑夜落又是无名怒火一上头，差点没厥过去。自己重回铜皮，落得如此境地，已很难满足“戎”的需求；因此每逢初一和十五，都只能是将自身髓肉献祭，可谓生不如死。
血迷獐浑身气血冲盈，多数来源于昆布雪山。其中王者对于沸血境武者来说，更是绝佳补品。而长生天居然，居然.....亏我当初还信了他的假话。
哎，狡诈，魂修着实狡诈！
“说吧。”长生天面不改色地岔开话来，紧声催促道。
“虽然那老秃驴诡异，但在受他三拳后，其实还爆发了一场战斗，而我与其五五开。”黑夜落囫囵吞完血迷獐王，继续说道。
“.....我是失忆，不是失智。”长生天原本期待的表情顿时僵住，看了看黑夜落，再度开口：“与那怪物战斗的记忆，我确实丢失了大半。但你说能与他五五开，实实在在侮辱了我的智商。”
“他被排斥了！”黑夜落没头没尾接了一句话。
“什么？”长生天一愣，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我一百一十二岁修体道。五十五年入铜皮，四十七年长铁骨，三十三年开沸血，一十九年锻脏腑。”黑夜落如数家珍地报来，他那极为不正常的修行岁月。
可就是这番传与常人听来，滑之大稽的话，却让长生天定如老松般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
“没错！”黑夜落舔舐好嘴角血迹，笑着裂露一口獠牙，尖锐的嗓子一字一句道：“长生天，我和你一出同源，并蒂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