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长路漫漫年岁(上)
三更天,苏逆眼角微微湿润,呼吸看起来有些急促,也不知在低声嘟囔什么,唯有时不时动来动去的眼珠,揭示了真相。
苏逆对保养有着自己的理解,多读书,多睡觉,少吃零食,少放炮。可今天翻来覆去,却死活是睡不着:现如今自己已经成功拓开七条脉,但他并没有急着向狩讨要果实服下,甚至在冥冥直觉中,对于这件事情,还有种莫名的抵触。
幻界中所见女子,此刻浮现出全部容颜,就这么清清楚楚印刻在苏逆脑海中,然后不停飘进飘出,怎么也挥散不去。
“你到底是谁呢?”眼前女子含羞眼眸,似乎处于沉睡状态。苏逆好奇地嘀咕着,他确信自己不认识面前这位惊若天人的豆蔻少女。
嗯,她曾经救过自己,一共两次。一次是因为开拓巨虚,一次是因为开拓宫启。当时他虽然昏死过去,但后面发生的事情,总是冥冥中记在了脑海中,真真切切,心痛如刀绞。
那人就是阿湫,对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偏偏记不起来?她眼中露出的眷恋,面对刀山火海时的无畏无惧,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寄宿在我身体中的某种东西?
我才七岁而已。是啊,狩,还有阿湫,他们所做的一切,还能为了谁?想必与阿湫每次相逢时,不过因为自己身上该是寄托了某位大能的信念罢了。
小说中一个人突然间转了性子,或是突然间牛掰格拉斯起来的例子不少,书中统称这种情况为夺舍。想到这,苏逆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感觉自己似乎被当做山炮了。当个移花接木的工具人,对于苏逆这般高傲的人来说,已经到了士可忍,叔叔婶婶都不可忍的地步。这是一种关乎于尊严的耻辱,至于性命,他还暂且排在后面。
“唉!”苏逆轻轻叹了口气,眯开一只眼,偷偷瞧了瞧睡得跟猪一样的问雅,随后挪挪位置,换作另半边,好松一松压麻了的身子。
相遇,相识,相知,相联,相别,相逢。人这一辈子的生活经历真可以用这十二个字来概括么?狩曾经说阿湫是自己的本命物,狩又说当手中的红线有反应时,阿湫就该回来了。但,他会是他,我会是我,阿湫又还会是阿湫么?
阿湫和狩的关系,阿湫和他的关系,以至于阿湫和自己的关系,到底哪个真实存在?苏逆脑子中一直盘亘着各种奇怪的问题,又纷纷没有头绪,堵在心底,很是难受。
她会像书中写得那样转世投胎,还是已经变成了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如果我找到了阿湫,她又不记得我了怎么办?装作自来熟?那会不会被当做渣男撩妹失败的反面教材?
又或是,阿湫记得我了,然后自己找上门来,我又该怎么办?她万一要跟我那个,我是那个啊,还是稍微反抗一下,再那个?如果她想用强来跟我那个,可又以老太婆的姿色出现,那我不是那个了?
还有在那个以后,万一阿湫就有了小北鼻怎么办?我靠,我才七岁,爹娘也还年轻!到时候带出去又该怎么解释?难道以后,他管我叫爹?我管他叫弟?爷俩各论各的?
一想到以后帮忙换尿布时,跟孩子商量:“弟,别哭!爹帮你换尿布。”此等场景诡异至极,想想就难受。为啥其他大户人家都是童养媳,怎么到自己这就成了童养夫了?
更可怕的是,万一他回来了,或者阿湫发现自己不是他。那.....,不会杀人灭口吧,不对,是不会杀族灭口吧!一想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苏逆吓得冷汗冒出来。
“唉~”这已经是他第九次叹息,活脱脱像个怨妇。想睡却睡不着,绝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现在苏逆已经哈欠连天,耷拉着萎靡的眼睛,正进行自我催眠。
“不睡会掉发,不睡会变胖,不睡会肾虚,不睡会皮肤差,不睡会黑眼圈.....靠!唉~”
其实苏逆以前特别闹腾,到了晚上要休息时间,更是变本加厉。花想容的威逼利诱丝毫不起作用,倒是苏问天最后有了办法,拿出手中轻指了指脚底,随着一阵刺鼻味,苏逆看了看地上化作一堆粉末的乌金砖,苏逆微微一下,倒头入睡。
砖家说过,一个人坚持二十七天,就能养成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苏问天深以为然,但还是花了足足半年,每天不重样地向自己亲爱的儿子,展示了什么叫被雷劈的魅力,从此苏逆定死了巳时睡,辰时起的好习惯,比那些官府上班族点卯还积极。
其实,砖家还说过,有些话听听就可以了。开脉以后,苏逆就觉得自己原本有规律的生活正在悄悄改变着。在他看来原本美好的一天是:辰时早些时候起来,拿鲍鱼粥润润喉咙,然后缠着五爷爷苏牧,一齐练练拳。
五爷爷打木桩,他打五爷爷。各司其职,和平相处。
在醒好筋骨后,接着该叫上问雅出门逛街,从清早逛到晌午。长安很大,苏逆到现在还没有逛腻。反正有车夫赶脚程,有问雅掏钱付款给小费,自己只要负责吃喝就好,简直舒服得很。
到了中午,随便找个比较平价的小酒楼吃吃就好。蒜香彩羽鸡,青稞牛肚,干锅田舍翁,清蒸黄龙鱼,几样东西算不上什么珍贵魔兽,笼笼统统加上位置,不过百两银子。再中午回府做个请安,睡个午觉,待天气没这么热时,出门找朋友联络联络感情。
大爷爷苏恪好像大不了爷爷几岁,但唠唠叨叨起来,却比更年期的妇女还要让人害怕。他每次看到苏逆,总会摆出一副吹胡子瞪眼的姿态,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诫:“小逆啊,不是大爷爷爱管闲事,但总归多跟你说一句,人不能只会吃吃喝喝的。你也莫要装作一副受教的乖顺表情,大爷爷知道你心里鬼得很呢,可都是为你好的。你看看别人,我会苦口婆心去教导他们子嗣么?”
“是的,是的,大爷爷。”
“你!真拿你没办法!”
苏逆挺尊老爱幼的,所以极为认同苏恪的教诲。人一定不能只懂吃吃喝喝,还要精通玩乐!
下午的美妙时光挺长,要好好虚度才行!苏逆一般这时候,会叫上比他年长些的玩伴,一起去坊楼溜达溜达。
大抵是沈万三的四千金,白家的五公子,陈家的老六,加上自家花府的某些调皮孩子。至于苏府的人,苏逆总感觉玩不到一块去。他们就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在平时相处中,也会不自觉地朝着苏逆露出莫名其妙的敬畏来。
苏逆平时小说看得多。在一部名叫《斗气化马》的小说中,主角被欺负那叫一个惨啊。本是一个天才,又莫名变成了废物,被家族里的人看不起,还被退婚羞辱,只能慢慢隐忍。最后万幸,主角得到一个老爷爷,于是决定外出修行,去变得更高,更快,更强!
受尽千万磨难,学会扮猪吃虎,打败一个又一个恐怖如斯的强者。主角终于领悟了人生真谛:世上只有妈妈好!于是斗气化马,重新踏上了回家的征途。
哇!当初这部小说,火得不能在火。作者天蚕水痘趁着热潮,一口气又写了《斗气化马之不如跳舞》,《斗气化马之原来是你》。两本书一刊印,万人空巷,不仅如此,联动周边更是卖得风生水起。就连苏逆,都花大价钱托人买到了天蚕水痘亲笔书写的原稿件。
苏逆之所以很狂热,其原因在于,他居然感觉自己很符合主角经历!同样是废柴,只不过一个天生,一个靠自己作死。同样挣扎在一个大家族中,苏问天可是苍梧国为数不多的异姓王,地位很高的那种。同样家族强,盛苏问天就不用说了,苏长恭也能做到一拳一个老婆婆。
可为啥,府中的人就不欺辱我呢?怎么没人骂我爹是废物呢?怎么没人克扣我爷爷修炼资源呢?怎么没人把我们一家人赶出去喝西北风呢?说好的勾心头角,说好的互相背叛。怎么到我这就人人都有真情在?不仅如此,为啥每次作弄他们,偷看小姐姐洗澡时,他们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完犊子!苏逆本来还想体会一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热血,现在反倒搞得自己像个恃强凌弱的恶霸,还是那种小说中活不过三章的反派角色。
其实苏逆几个能去的地方也不多,赌坊和妓院是去不了了,也就逛逛衣坊,食坊,器坊之类的。再不然听听戏曲,坐坐游船,傍晚去安河桥上放花灯许愿,看烟火会。搞得跟老干部退休一样,确实也有点无聊。
回来后,先好好享受一下泡泡浴和问雅的推拿,然后苏逆会花一个多时辰,看看从万卷阁里顺来的书。这若被花间知道了,怕又得血吐三升,然后哭哭啼啼地找家主花坞告状去。
苏逆最近比较安分,没去调戏这个糟老头子。当然不是他良心发现,主要没空!开脉攸关到性命,都弄得自己有点中年危机了。剩余时间呢,那两本《荒禄图志》和《昭闻山海录》也都没啃完,就暂时让这个可怜的老人家休息休息。
年岁很长,如漫漫路程。急什么呢?
苏逆鼻子没由来一酸,又是一个翻身,露出那白花花的小短腿,撇开了床褥,正肆无忌惮地抖动着,全然一副二流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