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长安街绿蚁新醅酒
“十里飘香？”问雅轻轻地吹开杯中的绿茶叶，小心地嘬了一口。
“对啊，听说这里食物和酒酿的香气可以飘出十里开外。”苏逆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两脚还有点悬空，他就这样一边晃着脚，一边吃着问雅给剥的花生：“哦，对了，我还点了一瓶他家自酿的米酒。”
“你还敢喝酒？”问雅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沏了一杯茶推到苏逆面前：“洋相没出够？不行，只能喝茶。”
“哼！我不管，店家？店家？”苏逆扯着嗓子喊：“菜呢？酒呢？这么还没上？”
“好啦，小声点，等一下吧。”问雅看了看四周，小声安慰：“可以允许你闻一闻。”
“嗯。”苏逆抿着嘴，不再开口
很奇怪，有时候，话总是讲也讲不尽，不论紧赶慢赶。前一个字才刚刚说出口，还没立住，后面的字立马又跟炮弹一样，蹦了出来；同时脑海中又开始产生其他新鲜的东西，大家开始加快语速，气氛变得浓烈起来，就连停下来喘口气的功夫，都不愿歇息，深怕遗漏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但有的时候，话又是不论如何拖拖沓沓，讲来讲去就那几个东西。前一个字还孤零零地被冷落在旁，而后一个字却无论怎样都不肯出来，谈话在不知不觉就停住，脑子里像卡了壳似的，气氛冷淡下来；沉默在这个时候就像一瓶毒药，大家都如芒在背，深怕是轮到自己去打开话夹子。
“你该入塾了。”问雅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不能再拖了，你都拖一年了。”
“不急，不急，好姐姐，倒时候再帮我拖拖呗。”苏逆笑着打哈哈，双手微微捂着那杯热茶：“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啊？又去哪，不是要吃饭了吗？”问雅似乎是被这个问题给弄懵了，狐疑地看着少爷。
“我说的出去，至少是出了这长安城，体验金戈铁马，令人血脉喷张的江湖生活。”苏逆说道。
“江湖？您现在还戒不掉面糊呢，少爷！”问雅皱着眉，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随后学着苏逆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讲到：“嗯，不急，不急。”
“怎么连你也不懂我？就不该跟你讲，到时候猎元节我自己去，不带你！”苏逆颇有把握地在等问雅后悔的表情。
“好好好，不带我就不带我呗......”
逐渐地，那些新鲜的菜肴一个一个地摆上了面前这张大大的四方桌上。一个像巨形松果般的双层铜火锅放在正中央，熬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煮沸的汤；白稠的浓汁咕噜咕噜叫起来，正卖力地沸腾着。
两碗汤面一人一份，旁边放着几盘肉和刚从冰湖里打捞上来的鱼，全都切成整整齐齐的片状，上面还残留着未完全消融的冰棱，保住了绝味的新鲜。
苏逆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踩在椅子上，嘴里还叼着半颗等不及取下的雪翠萝。他一把端起比自己脸还大的盘子，手慢脚乱地将肉片一一下入涮锅中，又用筷子急忙搅开；随后就一边咬着筷子，一边端着空盘子，直勾勾地看着锅里的情况。
白茫茫的水汽从铜锅中升起，将苏逆的小脸蛋蒸得更加红彤彤，问雅好笑地看着自家少爷的滑稽姿态，却是在下一刻才记得惊讶起来：“少爷，你，你力气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大？这可是石头做成的盘子，刚才小二两手搬着都显得有些吃力，快放下，危险！”
“嗯？哦哦哦。”苏逆这才缓过神来，急忙蹲下，把盘子放好。
“坐好，我来弄！”问雅不容置疑地站了起来，夺过苏逆手中的公筷。
“别啊，吃这玩意儿的很大乐趣就在于亲自动手，你这.....”苏逆看着问雅的一个瞥眼，顿时把后半句给咽到肚子里：“得，你来，你来。”
问雅涮得不亦乐乎，苏逆吃得索然无味，没过多久，他就厌倦了。把碗筷一放，看起了窗外的景色。
炽热的余晖逐渐将天边映照成红色，将冰河染成橘色。太阳落下了山，渐渐地，周遭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气氛也更加地热闹了。
来的人中，有些是刚刚在湖边捕鱼的渔夫，有些是刚刚过了皇城关防，准备歇歇脚的旅人，还有些是团聚在一起，吆五喝六的鲁莽壮汉。苏逆咬着筷子四处乱瞧，心想着：说不定，其中就有他着所思所想的江湖贵人。
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都会紧挨在一起。就这么围坐在那个巨大的火塘取着暖，他们举起酒杯，在这个日子里卸下了大多的防备，伴着热闹的话语，咕咚咕咚地将酒大口饮下。
苏逆其实也点了一瓶黄泥封住的米酒，但在问雅的冷笑下，硬是连封口都没敢拆，可他转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主子，哪有主子怕下人的，荒谬，真的荒谬！
心里是这么想的，行动上便也要这么做，至于嘴上就没必要说出来了。苏逆十分硬气地用一支筷子戳破了瓶口封住的黄泥，迫不及待地闻了闻，：“真香！”
他拿着筷子，盯着酒瓶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却只是拿筷子占了点沫儿，送入嘴中。并不强烈的灼烧感，让苏逆从咂咂嘴的享受状中马上露了原形，火急火燎地吞吐着舌头。
“哈哈哈！”问雅笑得肆无忌惮，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没个正行。
“....”苏逆恨恨地盯着问雅，随后也莫名地笑了起来，是那么的肆无忌惮，那么的花枝乱颤，那么的没个正行；硬生生把问雅的嘲讽给憋了回去，硬生把这家店的老板给笑得引了过来。
“嘿嘿，公子有何喜事，怎么如此欢欣？”
苏逆站了起来，觉得不够，又踮起脚来，招招手，在老板旁边耳语片刻。
“好好好。”老板猛地点点头，随后憋足了劲儿，涨红了脸，捏着的嗓子喊出了殿前公公宣威的气势，“今晚的消费全有苏公子买单。”
“好！”不知是哪里冒出的一声激动叫声，大家一愣，马上也开始欢呼起来。
气氛这东西就像是一团火，觥筹交错声是柴；有人出头，愿意交朋友是油；碰撞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就溅射出了朵朵令人激动的火花。
火塘里的光将夜晚的雪山染成了红色，也映衬在苏逆的脸上，随着这哄闹的气氛，一起灌入苏逆的喉腹之中，把他的心灌得暖洋洋的，醉醺醺的，和大家一起，都更加热切起来。
“诶，店家，十里飘香名不虚传！”苏逆竖起了大拇指，“这酒香，菜香，和这人情味儿混在一起，应该不止十里飘香，应该百里飘香，千里飘香！”
“诶呦，您夸赞了，公子。”店家揖着手，满脸笑容。
“你知道他是谁？”问雅好奇地问。
“不知道！”老板回答得理智气壮，“但这翩翩气度，身份金贵着呢。”
“你这拍我马屁？”苏逆拿起一片薄薄的肉，举到自己眼前，随后又放入锅中涮。
“是啊！”老板的回答还是那么理智气壮。
“得！你厉害！”苏逆看到了老板身边背着的书袋子“.大胡子，你可曾读过书?”
“读过一些，读着玩的。”大胡子笑着说。
“读得如何？”苏逆一口吞下肉，含糊不清地问。
“略懂，略懂。”老板抖动着他那标志性的胡子，说道。
“那怎么不想着入文堂庙？说不定你还能拿个官当当。”
“嘿嘿，考不上，考不上。”
“呃。”苏逆打了个饱嗝：“这是五十两的票钱，别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