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改命梦魇
漫天的木屑遮住了冬阳,扯着劲在空中乱飞。苏逆耸了耸鼻子,丢到手中的刨锯,不知在想些什么。
“给,安参茶,趁热喝了吧。”问雅将瓷罐放在苏逆的手上,顺势坐在了一旁。
“嗯。”苏逆随声附和一句,恍恍惚惚地打开盖子,一口饮了下去,“咦?”
“少爷,”问雅的语气很是温柔:“怎么了?你最近老是心神不宁的?是不是钱不够了?我这有点小积蓄,,要不你先拿去,我只算你七分利?”
“嗯。”苏逆瞳孔放大,“你敢不敢再狠一点,收我七分利?”
“看来没傻嘛。”问雅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雪粉:“赶紧洗手,安参茶在桌上,瞧你脏成什么样子?”
“好。”苏逆看到问雅离去的背影,深呼吸一口,站起来,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看着那份安参茶,再次发起呆来。
“少爷....”躲在一旁的问雅这次没了往日的得意,满脸担忧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久久未曾离去。
这几天他开始搞起了创作,每每想到那张巨大的面庞,那双冰冷的双眸,那种恐怖的气息时,苏逆都会用刀把它刻出来,虽然刻出来的玩意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也算不上眼睛,但那种恐惧感却是越发地强烈,对于生活的热情好像一下子消磨了大半,没有意义,是不是所有的按部就班都没有意义?
“怎么会这样?”愤怒的咆哮声,鄙夷的眼神依旧历历在目,仿佛带着一种不容辩解的审判。
那时的苏逆瘫软地悬浮在幻界的半空中,意识断断续续地,他努力张开眼眸,一开始还有些快意地看着那个凄楚的男子,可又瞬间明白,是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有什么感觉?苏逆来不及衍生出半点感觉来,便疼痛地昏死过去。
可在接下来的几天,一点一滴的复杂情绪慢慢将他腐蚀,愤怒,好奇,后怕,羡慕,畏惧等等,全部涌上他的心头,严重到每每晚上做噩梦,梦里全是一样的画面,那双冷酷的眼,狩全副武装,睥睨一切的气势,以及幻界上空,星辰不断轮转的样子。
索然无味,他突然感觉自己的生活变得索然无味起来。苏逆觉得奇怪,自己是不该有这样的情绪的,现在地他甚至有点不情愿跨出那栋小竹楼的大门,直到自己发现了木工这一玩意儿,似乎才有些好转。
他喜欢闻那种果木的香气,也喜欢听那种沙沙的声音,虽然他现在依旧雕刻不出当时的情景,但对于一些花花草草,飞禽走兽之类的,已经是大概有了些雏形......
“你走吧。”
“走?去哪里?”
“我叫你滚啊,滚出幻界,别出现在我面前....”
“你不是说......”
“吼!”一声咆哮,将苏逆差点吓尿。
“.......好。”
.......
刚刚创作完的苏逆,很是疲倦地靠在柱子边,他很困,每晚都睡不好,抑或说是睡不了,木工这一东西的用处越来越小。
也许是自己已经开了一条脉,厚点脸皮说,也步入了修行,所以目前还能顶得住,不至于崩溃,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打算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逆将身体的每一处都内视过去,仔仔细细的,一遍又一遍。
一颗小小的心脏有节奏地跳动着,唯独通开的窍口如死鱼般,一张一翕;红得发紫的血管时不时地微缩一下,纤细的骨骼被肌肉所包裹住,肌肉如同软虫一样塌陷着,九条灰色元脉像枯朽的老树根,唯有一条略微有些异常,泛着察觉不到的幽蓝光泽。
苏逆顺着经络走啊,走啊,每次快要到达风府时,便停下来,随后刻意避开。他在努力让自己忘记,聆听诸天梵唱时的欢愉,狩呲牙裂目的那句咆哮声,那张浮于虚空之中,极为冷漠的面庞。
那副神秘面孔所给予的无声一瞥,化作千万有声的利刃,轻易地破碎了自己还未成型的神识,他知道只差一步,自己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没有意识,只剩一摊肉体在等着腐朽,回应不了家人撕心裂肺地呼唤,囚禁在一副躯壳之中,做不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这肯定比死还要难受千万倍。
这才多久,自己两次与死亡仅仅一线之差,他的心还没有硬起来,就要被碾成粉末,他真的畏惧了,想要后悔,但早就没了退路,一年之内必须开好九窍,巨大的压力化作一根尖锐的针,刺得他很是难受。
苏逆最终还是叩开了风府的大门,他好像连选择逃避的资格都没有了。这里四处空洞,一颗珠子悬于半空中,无数的金色碎片也悬于半空中,每个碎片都映射着苏逆的面貌,一颗枯死的幼苗萎蔫着,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
“神识之苗一旦消失,我的神魂也一定保不住!”
“等一下,外公!”苏逆突然间想到什么:“对,外公是神技师,他一定有办法。而且,万卷阁也在那,一定会有办法。”
......
远处的雪山上一缕无法察觉的紫气,乘着积雪,向苏逆的方向飞去,再有一刻太阳就会出来,苏逆倚在窗棂处。望着远处白雪皑皑,他在发呆,等待着月亮像往常一样坠落,太阳像往常一样冉起.....
“该出发了,外公很想你的。”花想容轻声催促。
“嗯,娘亲,来了。”苏逆起身,迈开属于他的脚步。
花家家主,花坞,苍梧国文臣之首,实力达到魂境九阶。
苏逆站在门口,看着顶上的篆体,突然想起了一段很戏剧的故事。
据说很久以前,这片土地还未冠上“叶”这一字。凭空出现的布衣叶元年,苏氏先祖苏豁,花家草莽花如烈,三个性格迥异的人聚在一起,便有了苍梧国。
花家世代单传,九代良儒,修行不得。后来出了个花如烈,天生通六脉,五岁便跳开淬体境,直入开脉境,可其鄙唾儒道,自愿脱离花家,入草为莽。再后来,跟随叶元年,助他断鳌立极,创立苍梧国。花家也因此一夜崛起,一代一嗣的魔咒也被打破。
一阵微风拂向苏逆,断了他的思绪。缓过神来,苏逆仔细打量眼前:那是一个胖老头,银白的头发胡乱摘起,白犀腰带上,左边抵着一只墨黑竹毛笔,右边提着一个酒葫芦,全部的力气都由那个大大的肚皮撑着。两颊也是红彤彤的,明显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和蔼。
“比起凶神恶煞的爷爷,外公根本人畜无害嘛!”苏逆如是想到。
“小逆来啦?”胖老头轻轻拉起苏逆的小手,“走,外公带你吃好吃的。”
“嗯。”苏逆扬起脸颊,笑着说:“外公,你的胡子又长出来啦。”
听到此语,花坞打了个趔趄,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花府家宴,苏逆坐在花坞的腿上,使劲地将菜塞入外公的嘴中,一副乖巧的样子,清新脱俗,丝毫没有做作的痕迹。
“够了,够了。”花坞擦干嘴角的油渍,转过头看着苏逆:“呐,你又闯了什么祸?”
“没有啊?”
“没有?想来,我的白雨笔已经被你弄断四根,暖墨砚敲坏一个,黄曦的字画涂乱三幅……”
“打住!打住!”苏逆笑嘻嘻地将花坞的胡子一把扯住,随后掏出了一把剪刀:“外公,我最近寻得一江湖术士,打听到了长生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