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从那个世界脱出,俟青有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抓起放在身边的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个计时器。从他估摸着时间点击开始,到现在,现实中的时间仅仅过去六秒左右,剔除可能的延迟,估计他在游戏里的时间换在现实就只有三秒而已。舍友都在原地没动,抱着手机的依旧抱着手机,出去约会的依旧没回来,打游戏的把鼠标拍得猛响。
但在他的意识里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眼前的一切突然变的有些不可置信,仿佛午夜时做的一场梦。
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到现在神识已经清醒过来,而身体却还麻木着。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做了什么,想了什么,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但精神的疲惫把他压回床上,不过半个小时,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
因为早睡,他的精神意外地振奋,甚至完成了一次晨跑。吃完早餐,他就收到一条新信息,点开一看,还是游戏发来的,说之前的包裹因为出了点问题,在路上耽误了很久,在此向他道歉。随后又通知他,下次的游戏时间是明年三月份,目前没有具体日期,到时候会再通知,不会提前,请各位玩家放心。
意思是这还给放了个年假。
相比第一条短信,显然是第二条更能让人舒心。
俟青收回手机回宿舍写作业。临近期末,他们的学习压力还是很大的,如果不是游戏明面上不占时间,估计他之前就会在网上学习一下某知名骂人语录。
忙起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一月下旬,他们考完期末回家过寒假。
回家第一件事,妈妈让他买身新衣服,看着像高了点,脸上也瘦了,应该买点更大气更合身的衣服。就算他再三解释自己根本没掉多少肉,蒋娴女士就是不相信,还责怪孩子年纪轻轻,连收拾打扮自己的心思都没有,以后还怎么找朋友。
在衣服这方面俟青确实比较糙,基本一间合身的衣服,只要没有墨水和其他看起来脏兮兮的痕迹,或者看起来太旧的,他都能继续穿。至于买衣服也就一季一次,一次花费不过万把块钱――也就一整套衣服的钱,相对他的家庭环境来说算不上大开销。
尤其他还不喜欢印着文字的所谓潮牌,根本没有跟着潮流走、喜新厌旧的心思。
因为过年,大街小巷人头攒动,比肩接踵,走在商业城外面,入耳全是各种商店的喇叭声、叫卖声,商城里面还好一点,但人依旧很多,拥挤程度与感受不亚于在飞机场遇到给大明星接机的粉丝团。最下层卖最便宜的衣服,在这里看不到多好的货,要买好点的得往上面走。
不过熟悉了这边的套路,他是不会在这里买衣服的,毕竟他爹曾经为了撑面子,在这儿买一条上万元的名牌皮带,没过半年就裂了。现在他只不过是来闲逛,如果看到实在喜欢的就买。
一小时后,他手里一件儿没拿,去了另一边更高档次的购物商城。
听起来有点贱兮兮的,可能这也算他的怪癖。或者说,在这边他看的根本不是衣服,是来来往往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这是一座开放、自由的城市,所有人能穿着自己喜欢的服饰在街头小巷任意闲逛,就算穿得特别奇怪都不会有人窃窃私语、暗中嘲讽,反而会投以崇拜的目光。
总之,这是一段难得的惬意时光,如果年后没有升到四星难度的游戏等着他的话就更好了。
一晃十几二十天就过去了,到了除夕。他们家和别人不一样,因为还有躺在病床上的妹妹,一家人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度过新年,所以这一天的白天,他们家肯定是在医院度过,到晚上大概八点钟,蒋娴给俟妤擦过身子,三个人才坐车回家。
俟青靠在后车座,闭上了眼睛。车里一片漆黑,他与黑色融为一体,车窗外的灯光如鬼魂的碎片,生冷得让他睁不开眼。
他在想些别的。他想起过往已经被他视为幻象的高中时期,几番撕扯已经破碎不堪;他想起曾开心地问他想考哪个学校,说“要努力和哥哥成为校友”的过去的俟妤,而不是躺在病床上,身体消瘦变形的俟妤;他终于想起,他那时候不明白江策为什么要走,奋力挽留的傻模样。
夜里还没有几颗星星,这条路,他走得艰难。
我的小星星啊,什么时候眨眼睛?
……
今年年后,俟青的母亲,蒋娴女士,一反常态拉着他去南寺拜佛。
往年蒋娴女士都不太理会这种神怪之事,偶尔他爸去庙里上个香求个财也不乐意跟着去拜拜,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叨叨絮絮的,说她要去南寺拜一拜佛祖和观音,让俟青也跟着去一趟,让她求个心安。
亲妈说话肯定管用,再说俟青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也算经历得不少了,心里对这种不科学的事情接受度很高,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自然同意去寺里拜一拜。
南寺,是真的在更南边儿,古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座庙却早早有花果香味,当然,其中更是因为气候影响。
等到一家人登上半山腰,俟青才觉得不对劲。
因为心里难过,蒋娴经常吃得不多,身体状况比以前下滑了许多,她生过两个孩子,身体早就不年轻了,又不常锻炼,每天只在家里做做瑜伽保持身材。南寺在山上,山路不好走,蒋娴却不见半点疲惫。待到中途看见有休息的地方,倒还是停下来,支使俟丰年去买瓶水。
俟丰年的身影慢慢缩小,蒋娴突然发狠,拉着俟青往山里走,看起来也是上山的路,但这路细小曲折,一眼望不到头,仿佛林间溪流随随便便开辟的道路被人拿来用了。
这时候的蒋娴力气极大,俟青竟然挣脱不开。
他吃了一惊,心知面前的肯定不是自己亲妈,要么是受了鬼怪迷惑,要么就是山里的精怪。但他能感觉到,这东西对他没恶意。
而此时,真正的蒋娴正在山脚下拼命地打电话,打给俟青和俟丰年父子的,没有一个成功打通,急得她团团转。刚才她看着这么高的山心里发憷,又想起包包里忘了放水,便和俟丰年打了个招呼去买水,谁知再回来,丈夫儿子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呀,这里怎么一点网络都没有呀?”
她内心焦急,早知道就不听别人说南寺灵就来这里祈福了。这一想她又觉得奇怪,怎么以前她就不会有这种想法呢?回头一想,真像被人下了咒一样。
假蒋娴拉着俟青,从一道仅两米多高的山泉水瀑布下面穿过去,奇妙的是他身上没有沾到一滴水,就好像瀑布都是假的。
瀑布后面竟然是一个陌生又开阔的世界,像是一处悬崖,周围都是刚萌发的野草,短短的有些硬,悬崖边有颗斜向外生长的松树,像是当年被拍成照片后进入千家万户的迎客松,至少是同一品种。除此之外,悬崖的中间还有一颗大到不可思议的老树,干枯的树皮和粗壮的树身,盘根错节,傲然屹立。
假蒋娴带他来这里就算完成了任务,身子一缩,变成一只漂亮的红毛狐狸,蹦蹦哒哒地跑开,也不管身后的人有多震撼。
变成狐狸形态的精怪显然不会告诉他。此时狐狸追蝴蝶追得正欢,四只黑色的细长小手一刻不停,格外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颇有几分美感,叫人心痒。只是一想到这是个精怪,想要触摸的欲|望就消减了不少。
这时中央那颗老树动了动根须,人臂粗的根系从地下抽出,悬崖也跟着晃动两下,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老树很快发现不对劲,不再乱动,只是俟青眼前所见突然有了变化,老树竟然化身出一个大概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仙风道骨,黑色长发里夹杂着少数几根白发,一身粗布衣裳,背负着手站在他面前。
“这是怎么……”俟青带着满腹的疑惑,对上男人的视线。
对方目光慈和,显然不是奸恶之人,至于目的为何,这就不是他能揣测的了。
男人呵呵一笑:“很多年没出来过了,有点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别怕,小子,我只是请你来见个面,把一样东西交给你。这东西的来源,你拿到就清楚,不必问我。”
“不过在把东西给你之前,你得先听一段故事。”
他招招手,让俟青随他往前走,右手一挥,面前便多出一张木桌,顺带两个木墩子,仔细一看原来是树根化成的。他自己先坐,拿着不知哪儿来的茶壶茶杯,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俟青身前。
“坐,喝茶。”
俟青便听话坐下,一手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男人便自顾自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