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此生唯一的妻
四人带着钟远山的尸体进了扬州城,却已经是隔日的早晨了。
回到姚家庄园,管家刚要来禀报事宜,却见宋月白罕见的脸色难看,一时之间也不敢多说什么。
将钟远山的尸体安放在当初住的院子里,钟誉就将他们都赶了出去,说是要为钟远山洗澡换衣。
从昨天晚上开始找人,一直到今日早晨才回来,所有人都是精疲力竭,心里的阴云始终缭绕不去,最后他们也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方汝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沾枕便沉睡过去。她睡得也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的都是一些血肉、刀剑,仿佛是另一个地狱一般。
她醒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她的院子无比安静,仆人们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
披衣出门,便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看书的男子。
宋月白换了一身青玉色的提花棉长衫,手捧书卷,一旁是冰镇的果茶,千面坐在他旁边的树枝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小手弩。
昨夜的经历,加上早上的噩梦,原本方汝浮躁不安的心情,在看见这两人的时候,奇异地沉淀了下来。
她走上前,在宋月白身旁坐下,到了一杯果茶。
“咦,还有陈皮的味道?”方汝砸了砸嘴,挑起眉梢。
宋月白搁下书卷,浅浅一笑:“陈皮理气宽中,正好调和一下你的心情。”
“你煮的果茶?”方汝愣了一下。
往日她的吃食,基本上千面已经一手包揽了,今天的果茶她也想当然以为是千面煮的,没想到……
千面坐在树枝上,酸溜溜地说道:“我看你以后再也不需要我了。”
方汝无奈地摇了摇头,喝了口果茶,顿了顿,问道:“钟誉怎么样了?”
“灵堂刚设好,他守着,也不让我们进去。”千面答道。
宋月白也罕见地叹了口气:“钟家双杰,走到今天的地步,也实在可惜。”
正说着,生江忽然跑了进来,见方汝也醒了,便说道:“乔家来人了,说来吊唁钟远山。”
再见到乔语柔的时候,方汝都有些不相信这是前些日子才见过的少女。
她的两只眼睛哭到红肿,衣衫凌乱,一头长发被她剪成了齐肩,若不是她的贴身丫鬟扶着她,怕是她也倒下了。
“我去看看他,让我看看他。”乔语柔扯着方汝的袖子哀求。
方汝拉住她的手,根本不可能拒绝,亲自扶着她去了灵堂。只是,能不能进去,还要看钟誉的意思。
一早上所有想要帮他的奴仆、前来吊唁的人,全都被钟誉赶了出去。
听说楚王也不例外。
没想到,钟誉看见了乔语柔,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离开了,把灵堂留给了她一个人。
方汝也退了出来,转头看见钟誉就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便也走了上去。
钟誉垂头站了片刻,哑声道:“小时候他就护着我,我半夜偷吃东西、把夫子的书本丢进水缸里、摔坏了爹最喜欢的青瓷……每一次爹娘要打我,都是他拦下来的。他说,没有管束好弟弟,是他的错……他总是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这次也是……可是,可是他……”
“他用生命护着你,或许,你也不应该让他失望。”方汝犹豫半晌,方才说道。
钟誉呵呵一笑,抹去了脸上的眼泪:“你可真不会安慰人。我不会让他失望了,我要成为钟家的骄傲,然后把那些仇人一个一个全部手刃,让钟家成为谁也不敢欺凌的家族!”
方汝没有再说话。
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再劝说什么了,钟誉已经无比清醒,更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
往后三日,钟远山停灵,筹备丧事。
钟家已经没有亲戚了,钟誉也表示不用大办,让钟远山安安静静地走就好。这三日,乔语柔便和钟誉一起守灵,乔书源派人来姚家庄园找了好几次,乔语柔始终避而不见。
楚王处理好了盐引的事情,便要启程回京,他还惦记着春闱的事情,虽说现在回去,春闱也已经结束了,但是他不可能甘心让齐王和裕王笼络人心。
宋月白亲自去送行,表示自己在淮南道还要处理一些事情,已经递表请示皇帝了。楚王知道他要处理什么,没有多说,带着金吾卫离开了。
但是楚王走了,七公主没有走。
七公主终是按捺不住,宋月白没有去见她,她自己找上门来,没想到还是吃了一个闭门羹。
钟远山停灵的三天,姚家庄园闭门谢客,七公主也不例外。
对她,宋月白就两个字——不见。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到这天上午的时候,总算是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灰暗地像他们所有人的心情。
钟远山出殡,墓地选在了扬州城外的平山之上,是乔语柔选的。
送灵、路祭、停灵、封棺、入葬……
直到墓穴被填满,新刻的墓碑树立在墓前,方汝才相信,钟远山是真的死了。她圈起手掌,放在唇畔,压住了快要冲破喉咙的哭声。
宋月白伸过手来,将她揽向自己的怀里,由着她落泪。
千面和生江放下了铲子,由钟誉捧最后一把土,然后众人在坟头一起深深鞠躬,行了告别礼。
乔书源的声音远远传来,乔语柔回头看了一眼,旋即说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方汝问道。
乔语柔看了一眼墓碑,又看向钟誉:“二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钟誉垂眸,寒声道:“我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