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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余光中指错了地方

读《收获》杂志二〇〇一年最后一期,见有台湾诗人余光中先生的长篇游记《山东甘旅》。文章追记同年四月他应山东大学邀请游历齐鲁的经历,其中曾涉及诗人徐志摩当年机坠人亡的“开山”。

余先生到山东大学时,《齐鲁晚报》作了报道。我当时尚在泰山脚下,看过报道即与山大友人联系,知道诗人将在四月五日游泰山、曲阜,这使我有机会在这天午饭后、登山前一段极短的时间内与诗人交谈片刻。但诗人的所有游程我却不甚了了。

诗人在文中表达他访问齐鲁故地的心情:“访问山东,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程文化甘旅。能站在黄河与泰山之间,对齐鲁的精英,广义上也是孔丘与孔明的后人,诉说我对于中文的孺慕与经营,真是莫大的荣幸。”而整篇文章洋洋洒洒,先后追记他游览泰山、济南泉城广场的见闻以及眺望黄河时的感受,不时流露豪情和机智,也的确可以看出他对齐鲁文化的孺慕和熟悉。作为一篇游记散文,此文虽然不如诗人过去一些名篇宛转俏丽,但一方面是步履匆忙,一方面又是做客心情,似乎也就不好苛求诗人。

这里且说诗人漫步黄河南岸,遥指对岸鹊山山阴,错将徐志摩殉难处开山“南山北调”一节。

在“黄河一掬”这一小标题下,余光中先生记录他与黄河的缱绻之情,突然笔锋一转,对陪游的山大主人提起了徐志摩当年坠机身亡的旧事:

“徐志摩那年空难,”我又说,“飞机叫‘济南’号,果然在济南附近出事,太巧合了。不过撞的不是泰山,是开山,在党家庄。你们知道在哪里吗?”

“我倒不清楚。”建辉说。

我指着远处的鹊山说:“就在鹊山的背后。”

可这“就在鹊山的背后”,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南辕北辙,完全搞错了方向。

因为大有名气的鹊山是在“河之北”,徐志摩坠机失事的“开山”却在“河之南”,地处济南南郊,是一个迄今为止少为人知的小村。这是其一。

其二,所谓“开山”的说法也并不准确,因为“开山”是地名但不是徐志摩撞机的山名。实际上,徐志摩所乘坐的“济南”号邮政飞机撞上的只是“开山”村附近一座被当地人称为“西大山”的小山。这座“西大山”高约百余米,呈马鞍形状,孤零零地坐落在今天的一〇四国道西侧。“开山”则是国道东侧一个村庄的名字。忆及二〇〇二年暑期,我从济南乘车经过这里,终于决定下车往访。之所以说“终于”,是因为多少回乘车经过,均以中途不便而将寻访一事推至遥遥无期的“下一次”。且说这一回我下车后,在“开山”村向老乡们打听,结果所遇人人热情,他们似乎都知道很久以前飞机撞山这件事,村里还有一位当年目睹过这次“空难”的八十多岁的老人可以作证。可惜那天老人恰好出门,只见到了他的老伴。村里人说,以前有不少人(包括媒体)来了解过情况,此老人则不但调动回忆,还亲自带来人越过“国道”,攀爬到山腰去寻找坠机的具体方位。数年前浙江电视台有一个关于“徐志摩”的专题片,印象中就有此山的镜头。

我离开村庄,也去寻路登山,在山坡上一个粮食管理站,另几个中年人向我指点具体方位。可惜烈日当头,酷暑逼人,稼禾满山,荆棘遍布,攀至将半,终以路险气短而竟不果。

不过山上的石头形态玲珑可喜,堪称美石。遂择其一而归,权作纪念。

但是为什么这个并不算遥远的旧事,却一直没有精确的记载呢?查众多徐志摩的“传记”,提到这一点要么沿袭旧说,要么望文生义,有的干脆借文学笔法虚晃一枪,然后王顾左右而言他,终究不得要领。

想来,关于“开山”的说法很可能源自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北平《晨报》对这次“空难”的报道。该报道是这样说的:

(济南十九日专电)十九日午后二时中国航空公司飞机由京飞平,飞行至济南城南卅里党家庄,因天雨雾大,误触开山山顶,当即坠落山下,本报记者前去调查,见机身全焚毁,仅余空架,乘客一人,司机二人,全被烧死……

二〇〇四年四月草撰,

七月三十日补订于朝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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