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斗琴
孟冰瑶的第一个调子不似郑溪荷的，她的调子开始平平淡淡，丝毫不引人注意。
郑溪荷一听就笑开了，心里得意洋洋，果然这孟冰瑶虽然诗做得好，但是在琴技上，是根本比不过她，她就只等着等会儿宣布她是魁首了。她心中高兴，自然将想要奚落黎安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黎安也听到了琴音，她随着众人看向台上的孟冰瑶，见她紫衣黑发，整个人就是随意的往那儿一坐也是一副好景色。再听她手下弹出的调子，初听来确实是平平无奇，但黎安毕竟从前是公主之尊，宫里的嬷嬷向来严厉，是以她从小琴棋书画外加上舞艺皆是一等一的好，就单说琴技一项，她当年可是将手指弹出了一层薄茧的，后来又不知用了多少秘方才又将手养得又细又白。
所以黎安一听，就知道郑溪荷怕是要吃个闷亏。黎安不自觉的摇摇头，不料被一边的花东菱拉住了，只见她好奇的看着黎安，问道：“柔佳姐姐怎么摇头呢？”
看着一脸天真的花东菱，黎安有些心软，只能悄悄在她耳边向她解释说：“你听孟小姐的琴音平淡得很，但依我看来，二妹妹怕是要输。”
花东菱一听也稀奇了，她虽然会琴，但并不精通，便立刻向黎安求教道：“姐姐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在我看来郑二姐姐明明比孟姐姐弹得好多了。”
“孟小姐选的这首曲子，叫做《百层将进》，曲子的风格就是初始平淡，然后每三个调便加一层，一直加到第九十九层，然后。。。”
“然后什么！”
在湖的另一边，一个身穿宝蓝色锦缎衣袍的男子凑到花夕亭跟前，十分不满他说一半就不说的坏习惯，追问道。
郑彦竹坐在一旁，端起茶杯独自呷了一口茶，才开口向着那个上串下跳的宝蓝色身影道：“道跖你歇歇吧，你这样缠着夕亭，他是不会说的，你安静一会儿，他才会理你呢。”
“哎呀，彦竹你也真是的，这孟小姐如果赢了，你家二妹妹可就会输啊，你可是一点不着急。”齐道跖嘴上说着，但还是不再乱打转，看了众人一眼，寻了个凳子自己坐了下来，一边继续说道，“再怎么也得输得明白吧。况且，夕亭这说话说一半的习惯真的不好，可急死我了。”
花夕亭看他老实了，才接着道：“等叠加到了第九十九层，才真正的展示了弹琴者的技艺，因为她需要再接着这九十九层，再谈九十九遍。这才是《百层将进》真正的难度所在。”
“再弹九十九遍！她的手指来得急吗？”花东菱讶异的说道，在她看来，这根本就不可能嘛。
谁知黎安根本就不再理她了，只是专注的看着台上的孟冰瑶。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只见孟冰瑶手指飞快，琴音一簇簇接踵而来，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镇住了，包括郑溪荷。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郑溪荷喃喃自语着，她在琴上下足了功夫，自然知道这《百层将进》，只是一开始她太大意了，没有注意，但当孟冰瑶的琴音越来越急促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她居然！
随着孟冰瑶最后一个调子落下，在场的人久久回不过神来。郑溪荷知道，是她输了，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二妹妹，你没事吧。”黎安看着郑溪荷一脸的灰败，轻轻问着。
郑溪荷恍然回过神来，看着黎安，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口中却已经脱口而出了：“姐姐何必这样假好心呢，也是，姐姐那么好的琴技，定然是随意的就可以赢过孟小姐吧。”
黎安也惊了，这郑溪荷疯了吗？自己输了还想将自己拉下水，她回笑着说：“妹妹说什么呢，姐姐不。。。”
“姐姐还在谦虚什么，难道是看不起孟小姐吗？”郑溪荷死死盯着黎安的脸，阴测测的打断了她。
话都说到了这里，台上的孟冰瑶因刚才的一曲已经有些脱力，现在正靠在侍女的身上，勉强还能站得住。她也听到了郑溪荷的话了，便大方开口道：“既然郑二小姐都这样说了，倒不如请柔佳郡主上台来弹奏一曲，就当是冰瑶向郡主讨教了。”
话都说到了这里，黎安也真的是没有话接了，她看着盯着她的郑溪荷，看她脸上奸计得逞的虚伪笑容，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向着台上走去，她想，有些人，果然还是要被人踩在脚底下才找得准自己的位置呢。
既然如此，她就成全她。
在琴的面前坐定，黎安深呼出一口气，双手摸过琴弦，有一瞬间，她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手中已经动了起来。
湖对岸的众位公子都还沉浸在孟冰瑶高超的琴技中久久无法自拔的时候，对岸又传来一个杀伐的琴声。
“怎么还有人，不是说孟小姐是最后一个人了吗？”齐道跖又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但一会儿，他就发不出声音了。
只听那琴音开始杀气腾腾，仿若两军交战，步兵行进，弓箭手利箭纵横，敌人一个又一个倒下，战士们身上裹满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渐渐的，琴音开始高扬，让人又好像置身于一个城楼之上，楼下千军万马正在大肆攻城，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直到最后连自己的胸膛也被长矛穿透，城被破了；又听到那调子忽而转悲，令人置身在战后的修罗场，尸体一具压着一具，断掉的战旗，跑落的战鼓，到处是残垣断壁，悲婉凄凉；最后那琴声突然断掉，隔了两个调子的时间，又起。这次是繁华的都城，人们言笑晏晏，没有了战争，没有了鲜血，也没有尸体，没有坟墓。分明是平和无比的调子，却让人无端的感到悲伤。
黎安早已停下了动作，但所有的人都还没从那大喜大悲的家国情怀里走出来，特别是对岸的那群男子，黎安弹出的，是每一个热血男儿都曾经拥有过的梦。
虽然并未真正经历，但很多人都落了泪。
黎安静静的立在台上，久久才转出一个笑容，吐出三个字：“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