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五章 与地面齐平的孤坟
“你要动冷磊?”张宗亮听完我的话,一时有些难以理解:“根据我对你们的了解,现在盛东正跟万佳处于僵持的阶段,并没有分出胜负,而且,即使你真的想要收拾冷磊,也不该找到我吧?”
“我今天过来找你,不是因为盛东要收拾冷磊,而是我自己想要动他。”我回答完张宗亮的问题,抿着嘴唇继续道:“最近一段时间,盛东跟万佳起了很多摩擦,不过发生冲突的地点,都不在本市,所以你了解不到详情也很正常,现在盛东和万佳都受到了重创,两边都到了风雨飘摇的最后时刻,而我跟冷磊之间的矛盾,也已经积攒到了一个临界点,以前的时候,我还一直抱有希望,认为盛东可以压倒万佳,但是现在看来,短时间内,双方应该还会继续僵持一段时间,可是我不想等了,我必须要除掉冷磊,而我身边的交际圈有限,这件事,除了找你,我不知道还可以找谁。”
张宗亮听完我的话,挠了挠下巴,沉吟半晌后,微微点头:“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人,要枪。”我直言开口:“我这次找冷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我们俩之间,肯定得倒下一个。”
“我帮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没有好处。”我对张宗亮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果说真有什么好处的话,也许你能出一口恶气吧,你如果不是一个健忘的人,那么你一定记得,当年在北京的时候,你身边的人都是怎么散的,当初在安壤的时候,你是怎么被人灰溜溜赶走的,还有现在,你在观音身边,像条狗一样的活着,究竟是拜谁所赐。”
张宗亮笑了笑:“因为你心中无法抑止的仇恨,却让我付出代价为你报仇?这个理由,好像没办法说服我。”
“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我们共同的仇恨。”我纠正了张宗亮一下,接着继续道:“当然了,我今天来找你,也没抱着一定能把事情谈妥的思想,即使你不帮我,这件事,我也会去做。”
‘啪!’
张宗亮听完我的话,再次点燃了一支烟,忽明忽暗的烟头和周遭漆黑的密林,以及满山荒冢相辉映,形成了一个很诡异的画面。
半晌后,张宗亮抬头看着我:“其实报复冷磊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可是以我现在的处境,真的没工夫搭理他。”
听见张宗亮的回答,我心中有些失落。
“我答应帮你,不是因为我急于对冷磊展开复仇,只因为你是我弟弟,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张宗亮随即补充了一句。
‘刷!’
听完张宗亮的话,我猛然抬头。
‘哗啦!’
张宗亮说话间,拉开了衣服的拉链,在怀兜里掏出了一把九二式手枪递给了我:“最近这段时间,我跟观音的关系很敏感,所以身边根本不敢培养自己的亲信,如果你想用人,我可以帮你联系。”
“谢了。”我接过手枪,感受到冰冷的触感之后,心里顿时托底。
“需要几个人?”
“两个。”我想了想,没有要太多的人,我知道,张宗亮找的人,肯定也是那种不要命的毒贩子,真想办成这种事,有个两三个人,也就足够用了,而且让他找太多的人,估计他也找不到,毕竟这个社会上,不是谁都愿意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吃饭的。
“什么时候用?”
“明天。”我说话间,掏出手机,给张宗亮看了一下索强留给我的地址:“根据我查到的消息,冷磊经常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大多都是傍晚或者晚上的时候去,我想在这里蹲他几天,明天晚上五点半,让你的人去这里找我,只要冷磊出现,我们就动手。”
张宗亮盯着手机屏幕,用脑子记下了那个地址以后,点头:“可以,明天晚上五点半,我的人会准时到达你说的这个巷子外面,他们身份敏感,不会携带通讯设备,到时候他们会开一台白色的捷达到现场,车牌号码3531,你跟他们说,是城北杂货店的老张让你来帮忙接货的,他们会明白什么意思。”
“亮哥,谢了。”两个人谈完了正事以后,我看着张宗亮,很认真的道了个谢,我知道,张宗亮的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其中也是带着一些利用的成分的,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本身就是在给他一个利用我的机会,所以心里很无所谓,最起码,他还愿意帮我。
张宗亮闻言,拍了拍我的胳膊:“冷磊这个人不好对付,你自求多福吧。”
“走了!”我对张宗亮点了点头,把枪往怀里一揣,沿着来时的山路,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这片坟丘。
等我再次回到来时的国道上,街上的路灯都已经灭了,我顺着城郊走了能有四十分钟,才遇见了一台黑出租,随后乘车回到了旅店,很快沉沉睡去。
……
次日清晨,我早早的起了床,检查了一下张宗亮给我的手枪,弹.夹里面的十五发子弹压的满满的,看着弹.夹里排布着黄澄澄的子弹,继续发呆了一会,随后简单洗漱,离开了旅店。
出了门口,我先去理了个发,随后找了家小洗浴洗了澡,最后去商场买了一套新衣服,上衣、裤子、鞋、袜子,全都是黑色的。
上午十点整,我拿着在法院办理好的手续,在火化场见到了葫芦哥的骨灰。
存放骨灰的房间中,阴冷且压抑,一排排的铁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式样的骨灰盒,葫芦哥的盒子,是最廉价的那种,一个四四方方的深胡桃色杂木盒,没有任何装饰,只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孔曼丽三个字,简朴至极。
那个曾经一米七几的糙汉,如今规整的装在了这个半尺见方的小盒子里,悄无声息。
“哥,我来接你了……”我的手指在触碰到骨灰盒的那一瞬间,仿佛过了电一样,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我很难接受,那个几天前还跟我聊着天,吃着馒头稀饭的七尺男儿,就这么没了,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小盒子,我更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售价不足四十元的木头盒子,里面装着的,是那个照顾了我这么多年,率性洒脱的三葫芦。
他说,要把我们彼此间最潇洒的一面,留在对方的记忆里,可我永远也忘不掉,我最后看的那一眼,他痛哭流涕的样子。
“哥,别害怕,咱们回家了。”我看着眼前的盒子,脸上泪水横流,强行挤出了一个微笑,随后用三尺白绸,将骨灰盒包裹后,悬在了自己胸前。
根据葫芦哥临终前的意愿,在填写骨灰领取人那一栏中,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所以他的死,法院只通知了我一人,最后来接收骨灰的,也只有我一人。
挺好的,人少了,身边的压抑气氛也少了许多,很平静,也很安静,正如许多年前,葫芦哥孑然一身,带着满心憧憬离开深山,渴望被人注意,却又无人理睬的样子。
来于深山,归于天际,终其一生,葫芦哥至死,此生唯一的遗物,只有一个售价一元的一次性打火机,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又或许,他留下的,还有带给我们的回忆。
……
下午两点,市区西郊,山顶。
‘当!当!’
我抡着手里的锄头,不断的在覆盖着冻土的花岗岩上挖凿着,十几锄头抡下去,也只是挖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坑。
山顶的风极大,凛冽的山风吹在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宛若刀子在割肉一般,尤其是身上出汗以后,更是痛痒难忍,而我却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机械般的抡着锄头。
我抡着锄头,前后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等手掌已经磨出数个水泡之后,终于刨开了冻土,在下面的岩层上,挖出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小坑。
“呼!”
我扔下锄头,喘息了一会,随后缓慢的蹲下身子,将葫芦哥的骨灰盒放在了里面,点燃三支烟摆在了旁边,等烟散尽,我开始慢慢的培土:“葫芦哥,今天,我就把你埋在这了,这个地方叫做卧龙岗,站在这个地方,可以俯瞰整个安壤城区,这个地方,是我在安壤,能找到风水最好的地方了,你先在这躺着,我去给你报仇,如果我这次下山,能活着回来,我就拎着冷磊的人头回来祭奠你,然后带你回老家,如果我回不来……呵呵,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估计要比你还惨,最起码你还有个送终的人。”
“呜嗷!”
回应我的,只有山风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