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大皇女
寂静洞穴中,唯有微弱泣声。
孩子们懵懵懂懂地围过来,小蘑菇似的蹲在她身边。
永安侯手指交叉在额前,眼底沉下一片雾。洞内有悉悉索索的零碎响声,幼童在树底望着枝头灯笼咿咿呀呀。
她很沉默,腾出手揉揉孩童的脑袋。风轻云并没有催促,她微垂着头轻轻拍着熟睡的何靖川。碎发挽在耳后,烟花似的盘发藏在脑后毛领里,生出了一丝温和。
良久,永安侯收回手,出神地喃喃自语。
“后来我们就跑了。”
带着城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逃了。
永安侯略过了很多细节,她三言两语将那种如同身处敌营的恐惧概括,最终游光潞的笔迹在粗糙纸张上落下一点。
当天永安侯没去上朝,从朝会中途溜出来的军师把皇宫大臣的不对劲全部汇报给她,而就在当晚,一直照料永安候的嬷嬷死了。
死得很蹊跷,就仿佛……寿数凭空蒸发了。嬷嬷死前身体健壮,没什么毛病,正值壮年却突然去世。
永安侯尝试寻找自己的弟兄姊妹,但白日官员听不懂她的语言,每到半夜城中又是死寂一片。她这才发现,她身边已经没有正常人了。
游光潞笔尖一滞,他轻声问:“为何不出城?”
永安侯掩面,声音像唱戏般溢出指缝。
“我看到了他们。”
一句话把众人的注意力全牵走了,游光潞也忍不住往前挪了一点,身体前倾。
“看到什么了,具体说说。”
永安侯回想,她即便上了这么多年的战场,看到那段画面依旧会汗毛倒竖。
“如果说那还算人类的话。”
……
“事情明显不对劲,我去了一趟衙门想联系天机阁的人,结果衙门的人也都‘魔’了。”
永安侯三人蹲在永安候府屋顶瓦当上,一筹莫展地围着抽烟。
军师又说:“最近一家天机阁在苑扬,不眠不休骑马也得有十几日,上报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流程……”
永安侯:“那咱又整不来这个,咋搞嘛不是。”
军师略微思索:“我去吧,我连夜出城,你们待在城内照顾好幸存者,咱等仙君来。”
永安侯撑着腿站起来:“那成你快去快回,还有……”
话没说完,永安侯与副将同时目光一凌,压着想站起身的军师卧倒,瓦当发出轻轻的搁愣脆声。
军师被捂住嘴,永安侯指了个方向,军师目光顺着往前,愕然发现了立在院中的大皇女。
永安侯府背靠晋王王府,从屋顶上能看见王府的风景。
大周亥时三刻宵禁,此时城中静悄悄的,整座城没有一点声音。
大皇女平素睡得早,如今估计快到子时,三人观察片刻,发现大皇女似乎没有回去的意向。
在梅花树下,大皇女穿着单薄的单衣,迎着风站在风口。茂密长发被风吹得糊在脸侧,三人完全看不见她的神情。
他们就这姿势在屋顶瓦当间趴了近半个时辰,久到他们都开始控制不住地打喷嚏时,大皇女终于动了。
只见她先是仿佛木偶玩具般突然动了几下脖子,但身体却丝毫没动。
脖子歪到肩膀后面,身体却一直面对前方。
永安侯等人呼吸一滞,歪过来的头像断掉的风筝摇摇晃晃,头发披散,而他们正巧对上大皇女的眼睛。
明明是黑夜什么也看不清,可那种有恶心的湿泥的软体生物爬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三人仿佛被绞住脖子,只能一眨不眨地看着院内的大皇女。
它肩胛骨下的肌肉皮肤青蛙似的一跳一跳,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永安侯眼睛睁大,完全不敢错过一点。
一团褐色的泥巴……不,是肉泥,撕开白纸似的撕开大皇女苍白的皮肤。一|大团肉泥蛄涌着像虫子一样钻出皮肤,淅淅沥沥掉在地上又合成一团。
肉泥仿佛吸干了大皇女体内的精气,大皇女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松弛,最后变成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铺在院中。
永安侯想起最近见到大皇女,她总是懒懒散散软趴趴的挽住别人的手。
为何她最近懒散不愿动弹,能坐绝不站。
因为她通身全靠肉泥支起内部,大皇女完全变成了一张皮套,失去内里的她,只能轻飘飘随风飘动了。
……
“自那以后,我就下意识觉得不能出城。”
这种第六感从来没有这么强过,她每每想起那团肉泥,都很容易想到不断繁殖的线虫。
风轻云抬手打断她,腿上躺着人不好动弹,她让永安侯三人到她面前来。
“下意识?”她示意永安侯低下头,“脖子后颈露出来我看看。”
风轻云轻抚女人因常年征战而粗糙的后脖颈,像揪住了什么似的用力一扯,永安侯似乎听到了轻微的鱼线崩裂的响声。
声响过后她感觉一直绷住的后脖颈终于舒畅了,就像一直被无形长线绑住的脖子终于在这一刻恢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