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安室透提着饭盒走进医院,他神色复杂地盯着门牌上的名字看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坐在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身材瘦削,左眼蒙着纱布,身上透露出一股脆弱的病气。
安室透走进病房里,对着守在房间里的同事说道:“你先去吃饭吧”,对方点了点头,离开了。
安室透拉过床尾的小桌板,把饭盒在她面前一一排开,然后坐到了床边,若无其事地问道:“想要先喝汤还是先吃点什么。”
他的语气温和,虽然看得出兴致不高,展览的眸光里还透出一点清亮,仿佛前天夜里藤原真央看到的那个强硬而冷淡的人只是藤原真央受伤后半梦半醒间的错觉。
安室透炖了鸡汤,山里放养的土鸡,剃了毛只有鹌鹑似地大,是他特地去买回来的,不放乱七八糟的调料,鲜得能把舌头一块儿咽下去。
藤原真央失去了一只眼睛后无法准确辨认距离,鸡汤太烫,为了避免被她打翻在身上,安室透便拿起汤勺,轻轻吹了吹,然后喂到了藤原真央的嘴边。
藤原真央看了他一眼,安室透神态自若,好像这样的动作天经地义,她便微微张开唇,把汤喝了。
安室透知道她挑食,看她把汤咽下去之后没有任何不悦,嘴角轻轻勾了一下,问道:“你喜欢吃鸡吗?”
“有鸡肝吗?”
大概是没有料到藤原真央会喜欢吃这种略带腥气的东西,安室透诧异了两秒,随后拿了筷子在保温桶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鸡肝,凑到了藤原真央唇边,还像照顾小孩子似地嘱咐了一句:“有点烫,你吹一吹再吃。”
藤原真央如他所愿,囫囵地吹了两口,刚要一口咬下去,安室透筷子轻轻一收,有点无奈:“不是说了烫吗。”
藤原真央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安室透露出了好笑的神色,装模作样地把筷子往自己的方向凑了凑,“你再这样我就自己吃了。”
藤原真央:“……”
幼不幼稚。
安室透看她盯着那块鸡肝,眼巴巴的样子流露出一点惹人疼惜的可爱来,像是拿逗猫棒逗猫似地把筷子轻轻往前凑了凑,看着藤原真央神色纠结了两秒,如他所愿蹙着眉吹了两口气,用下唇轻轻碰了碰,确定不烫了终于心满意足的一口咬了下去。
那微微眯起眼的表情,活像是只偷了腥的猫。
一顿饭喂了大半个小时,安室透手都酸了,藤原真央心安理得地使唤他,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一会儿嫌烫一会儿嫌凉,细嚼慢咽,可以说是非常事逼。
连安室透耐着性子的好脾气都快被她消磨殆尽。
“你做的饭也太咸了。”安室透听着她的抱怨,面无表情地收拾碗筷。
还咸?顾忌着她的伤口还有挑食忌口,自己放佐料的时候拿着小勺子像是得了帕金森,多加一点都怕坏了味道。
“我想喝点水。”
安室透狐疑地看向她。
真咸了?
不应该啊。
藤原真央神态自若地与他对视。
安室透倒了一杯水,在掌心里试了试水温,觉得藤原真央肯定又要开始嫌弃,没想到递过去之后她畅畅快快地喝下了大半杯,伸出红红小小的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安室透看着她,莫名觉得生了场病把藤原真央那点大小姐脾气都勾出来了,这种坦诚地娇贵,倒是比之前三句话里连标点符号都别有深意的相处模式要轻松得多。
正这样想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保温桶上。
那是之前千头顺司送鸡汤来的时候留下的。
不知道是不是气场原因,藤原真央敏锐地嗅出了气氛有点不对,她带着点疑惑抬起头,正对上一张打算秋后算账的脸,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刚才被折腾现在才发火?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没想到下一秒安室透就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那双眼睑略微下垂的眼睛笑成了两万月牙,一口小白齿闪亮得可以去拍牙膏广告,却让藤原真央看出了一点毛骨悚然的不怀好意。
“不如我们换家医院吧。”
藤原真央一脸莫名其妙:“我都快出院了还折腾什么?”
说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巡视过安室透刚才看过的地方,脸色微微一变,掩饰似地抬起杯子来喝了口水,结果被呛住了,不知是演的还是真的,瞬间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安室透原本环抱着双手看着她的表演,却看到绯红迅速顺着藤原真央的脖颈爬上了脸颊,一双眼睛里充斥着血丝,整个人都看起来大事不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藤原真央忽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
安室透立刻扑了上去按住她,一只手抬起猛按呼叫铃,才发现设备上运作的红灯没有亮起,铃坏了。
“真央别怕,我去叫医生。”安室透吓得语无伦次,耳畔一时“嗡嗡”作响,他一把推开了病房门,杀气腾腾地大步跑了出去。
藤原真央挺直在床上,维持着一个痛苦而狰狞的表情,三秒钟后,她迅速平息了下来,过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分外复杂的表情,随后她从床上迅速坐起,找了几次穿上拖鞋,随后她毅然决然地跑出了病房,朝着安全通道冲了过去。
她所在的病房在医院的高层,常年没有人使用的安全通道里透露出一种阴冷,连带里面的空气都仿佛格外稀薄,因为视力关系,她扶着楼梯扶手向下,没办法跑得很快,艰难的动作和着急的心态让她背后渗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从身体不受控制的怒火沸腾中冷静下来,拖着一身的虚弱和疲惫继续往下走,在脑中飞快构建着这几天来护工带着她去花园散心时摸清楚的大楼布局。
医院走廊上,安室透身后跟着医生从拥挤的人群中快步走过,在众人纷纷侧目中直奔藤原真央的病房,当他推开门的瞬间就已经察觉到了怪异。
他刚才离开的时候分明没有锁门,因为是独立病房,来巡查的护士少,以至于他刚才想要找人帮忙叫医生都找不到。
果不其然,他走进房间里,病床上空空荡荡,被褥被随意地掀在一边,连接着吊瓶的枕头还在半空之中摇晃着向下滴着水,雪白的床单的边缘沾染了一点猩红的血迹,像是一朵绽放在雪原上的花。
前一秒还在向他撒娇的女人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医生觑着安室透不太好的脸色,怀疑他喉结无声地翻滚的那一下是骂了句脏话。
安室透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平息了于事无补的怒气,转过头去朝医生笑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抱歉,麻烦您了。”
医生干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儿,就是病人……”
“她没事。您去忙您的吧。”
安室透彬彬有礼地一点头,笑了一下,没再多做解释,转身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