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人
薛九源从没有一个时刻如现在这般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许银宗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上这个曾经对他来说如同受辱的称呼。
眼前的人如在水里泡过一般,肌肤如被抹过胭脂。
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慢慢滚动的蓝色药瓶,缓缓滚了滚喉结,由着汗水从鼻尖滑落,“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薛九源无力地扫他一眼,只看到他还在冒汗的鬓角,不知他说的严重,是指他先前掐她腰的伤情还是指他给她上药时的酷刑。
不过,不管是哪一样,她都没脸面对他的懊恼,也不想再提。
“谁告诉你的,找他算账去?”
她竖着耳朵等答案。等她好了,必要去找让她今日如此丢脸的人好好算账!
许银宗沉默片刻,寻了个理由:“薛家女子宫装的腰上,有一层特殊的防护。”
薛九源呼吸顿了顿,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薛家女子的腰是软处所在,宫装上有一层地贴着腰型的硬甲护着,以免赴宴时出什么意外。
可任她怎么想,也没想到他是因为宫装上的防护起了好奇心,想要亲自验证一下。
良久,薛九源率先打破安静,“我和你要个人。”
许银宗不假思索,“不行。”
“我都没说是谁,你就拒绝。”她的声音少了平时的清亮,多了娇媚,好似在滩上顽皮旋转的溪滴,“我……我不要你做我的压寨相公了。”
空中的旖旎气氛顿时转为危险,“九源,被你抢了的人,是不是可以免了繁复的流程,直接最后一步?”
薛九源差点把眼睛瞪出来,下意识想要摆脱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危险,可腰上的劲儿还未过,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我错了。就是随口说说。”
若此时问她三年的土匪生活学得最实用是什么,她必然要答是哄林玉苏时能屈能伸的能耐,“你别……我害怕……小玉儿说你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
她闭紧了眼,如受伤的兔子一般蜷缩起来,以为会出现的狂风暴雨,化成细雨落在她发颤的眼上,“下次……不饶。”
从未朝他服过软的人,一天之内服软两次,再不知她带着别的心思,也说不过去了。
真要这个时候行了礼,他们之间的感情便多了他不想要杂质。这不是他想要的。但若再有下次,他也不是圣人。
薛九源松了口气,觉得靠着他的臂膀很舒服,便没费力再挪,“你昨夜审过石蕊了,可知她的身份?”
许银宗没说话,抽了一旁的披风将她拢住。
屋里没烧炭盆,眼下也不适合叫人进来添炭盆。
薛九源掀了掀眼皮,看他侧过去的面颊绷成了冷硬的线条,“想来,你是知道的了。我想去北方找人,需要个带路的,咱们俘虏的,都是男儿,只她一个女子。”
“我陪你去。”
“咱们得留一个人在汴京。总不能都出了门,再叫人把窝给端了。”
“窝……”许银宗品了品,对她把他与自己划在一个窝中很满意。
他也知道现下晋国的情况,可是让一个心怀恶意的人留在她身边,必然不行。
薛九源见他有松动,继续道:“我也不是马上就去,先把她带在身边,确定能用了再去,若是不能,杀了便是。毕竟她替你陪了老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给我下了三年的毒,让我母亲把她看得比家国大事还重要,的确劳苦功高。”
薛九源鼻子一酸,心疼地抱住他,听得他道:“母亲知她借她的手给我下毒,还是想要护着她?”
“老夫人才没有。是我自作主张。”察觉到他突然把脊背都绷紧了,薛九源起了玩心,额头在他颈旁蹭了蹭,“若是当年薛家足够强,能把契丹人打得叫爹,安和公主也不必那么小就去和亲了,也不会有石蕊了。哥,你说,她是莫山王的女儿,会不会知道些上户之战的事?”
这一声“哥”唤得轻轻的柔柔的,含着许多情绪。
上户,便是成安十九年薛家囤兵待战的地方。
这些年,他们之间提到薛家之事,都是说成安十九年的事情,只有这一次,明确地提到了上户。
“人给你。”许银宗蓦地抽了身,眼看她跌倒,又压着不适将她扶住,待她躺稳了,才收手向外走,“若她有半点异动,不许心软。”
屋里屋外都变得格外安静起来。
薛九源觉得有些冷,将披风裹得严实了些。也不知他去做什么,走得那么急,都不知道为她生个火盆子吗?
随即又嗤笑出声。是笑她自己。
明明没人体贴的时候,自己怎样都行,还拿出心思来体贴别人,虎栖山方圆百里的男人女人都想嫁给她,想要得她的照料,如今有人稍稍照料自己一点,她便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多。
随即便不太在意了。
如今下了雪,军营用炭也不知是何种情况,他若不急,她都要催他去瞧瞧。
又想着山寨里的人如今在做什么?接到她信的林玉苏是不是在赶过来的路上?是谁护着她过来的?薛九气又在做什么?昨夜要哭鼻子却又忍住没哭,到底是长大了的。
待得力气恢复些,她摸出昨日做出的武器,怎么瞧都觉得不太满意。
弯月型的东西,瞧着好看,但柔了些,薛九气怕会嫌弃它不够阳刚,也不肯用,若是多些棱角就好了,像“七”字型的药刀那样……
待到恢复得差不多了,薛九源伸了个懒腰,行出门外,屋外在下着鸭绒般的大雪,雪地中有一双清晰的脚印,显然是刚才才离去的。
她比对了一番,笑了笑,觉得所有的埋怨都矫情了起来,心里曾经生出的种种疑惑,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梦是梦,虚幻一场。或许她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对于别的自己来说,也只是荒诞梦境。
有什么要紧的呢?欢喜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