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
花公公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急得擦一把额上的汗,“薛将军,这可是殿下送给您参加今夜宫宴的宫装!”
“对呀,是给我的。”薛九源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避开他要触碰托盘里的东西的手,“既然给我了,我想怎么处置,不是由我说了算?难道说太子送礼并不真心,给人用了还要收回去的?”
花公公瞧着肉疼。
国库空虚,太子私库早就空了,好在娶的太子妃娘是大晋首富的掌上明珠,这才能出得起这一整套宫装头面,事过之后,还要收回库中,自然是要带回去的。
可太子送东西来,原本就是要挣脸面的,这下再要回去,里子面子便都没了。
他苦笑着不知如何是好,薛九源假装不知,将东西交给参将拿去估价变卖,换成银钱粮草,回头小声地对花公公道:“若是太子不舍,回头遣人暗中赎回去便是。好歹赚了面子不是。”
花公公噎住,满心地骂她不当家不知个中艰辛。
她却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一直当木桩子的许银宗面前,接过他手里的宫装,“多谢。”
一拉,却发现宫装的一部分还在许银宗手里,疑惑地抬眼,“大将军?”
许银宗这才回神,冰凉的眼里闪过复杂,“我养得起他们,不必受人恩惠。”
薛九源敛了笑意,“那是他该做的,哪里是恩惠?”
“许银宗,你这肠子平日里不是弯绕得比山里的河流还人繁杂,今日怎么一根筋到底了?”她抬起眸子,直直地看向他眼中,“他欠的,都要还出来,不过收他一点利息罢了。”
许银宗这才缓缓松了手,眼里潋动几丝笑意,“好,让他都还回来。”
又道:“你是在心疼我?”
薛九源别过脸,“不止是心疼你,也心疼满军的将士。大家抛洒着热血,为的是什么呢?”
眼下,盛世不是盛世,乱世不是乱世,如同处在混沌之中,迷雾之泽,稍一不慎,便迷失自我,跌入万丈深渊。
许银宗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个答案,不好找。”
“是啊。”薛九源的唇弯了起来,“每个人的心都是不同的,就算找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找到。”
“不急,我们慢慢找。”
许银宗催她进帐更衣,暗笑自己失了分寸,刚才在瞧见她收下太子送来的宫装时的窒息感散去大半,喃喃自语,“要找一辈子,我便陪你找一辈子。”
她要让太子付利息,他便帮着她收利息。
他想,只要他看好她,不让她做出行差踏错的选择,这样的利息,她想收多少都行。
薛九源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但在帐中回想起他今日的表现,越想越觉得奇怪。
军营在郊外,到皇宫要不短的时间,再不更衣出发,真要晚了,不过是送把柄去给旁人使,便不再多想。
不一会儿,她换了衣裳出来。
说是宫装,其实在胸腹处都用了轻甲材质,肘和腕处也有束护,裙摆飘逸,腰处收紧,细细一琢磨,所用的料子并不是大众所知的奢华品,却是千金难求的防护品。
心间闪过一瞬入了梦的错觉,行到帐外,快速寻找许银宗的身影,见他远远地站在马车边,朝她微微示意便上了马车,心里才升起的温度又凉了下去。
一定只是凑巧罢。
这是薛家之物,与他的心思并无关系。
他若真费了心思,瞧见她换上了衣裳,定会仔细地端详,不会还是这样冷淡吧。
“姐,你这一身银色,与哥身上的,瞧着就像一对。”
薛九源横薛九气一眼,“想要什么就直说,再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就不听了。”
薛九气扁扁嘴,心知此时不是个合适哭泣撒娇的时候,正经地道:“许义让我来请你帮他求个情。他不知哪里得罪了哥,被发放到安阳挖矿,两个多月了,也没有要让他回来的意思。”
薛九源瞧一眼马车的方向,“许银宗要罚他,我说了能有什么用?让他自己认错改错不就成了?”
好歹是跟了许银宗那十几年的人,总不会没法子的。
求到她这里来,才是最不明智的吧。
“他这不是山穷水尽了么?”薛九气的声音越来越小,也离薛九源越来越近,“我也是这么回他的,结果他说只有你能帮他了。如果你的话都没用,他怕是要死在矿场里,再不能上战场杀敌了。他还说……”
他停了停,倒勾起了薛九源的几分好奇心,偏头问道,“还说了什么?”
薛九气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薛九源身上的宫装上转来转去,“我就说,小时候在家中翻姑母的宫装,不是这个颜色的,哥拿出来的怎么会是银色,分明是按他喜欢的颜色配的,连衣上的暗纹,都与他的是一对。”
薛九源皱了皱眉,就要离开。
薛九气拉住她,加快了语速,“看了许义写来的信,我都明白了。薛家那套社祖传的都是大红,代代修补,但三年前终是毁了,这一套,是你答应给哥做副将的那日,哥让许义去寻了防刀枪的材料按薛家那套的样子做的。按时间算,也就这几日才做好。”
“姐,哥嘴上不说,可他这么待你,你就真的体会不到他的心意吗?”
他后面再说了什么,薛九源皆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这身衣裳是他精心准备的话,如同被人敲了闷棍,空空的,内里荡成了浆糊,没了思索的能力。
她有些不敢去与许银宗同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走到马车边又打了折,准备去拉马。
听到唤声,茫然抬眼,一个是掀开车帘的许银宗,一个是从马上跃下的月白人影。
后者几步走到她面前,一脸狐狸笑,“幸好,我来得及时,与你一同进宫。”
薛九源惊讶地瞪眼,“纪南风?!你怎么会来?”
纪南风抛了个眼风出来,“这得感谢你。时间不早了,阿九,咱们上马,边走边说。”
“九源。”
薛九源回头看到许银宗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如同覆了一层冰,心虚地移开视线,“这身衣裳极为珍贵,我还是坐马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