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
薛九源心下暗叹一声大意了。
林玉苏甚是聪颖,必是想到薛家之事了。
她并不确定薛家的事情是不是与太子有关,梦里能确定的是太子觉得薛九气挡了他的路,杀了薛九气,她仅存的血亲!
杀弟之仇,隔了一辈子,她也记得。
她在林玉苏越发模糊的眼中笑了起来,不羁地捏了捏后者的鼻尖,“小玉儿的金豆子珍贵着呢,若叫四哥知道我把你惹哭了,必不饶我。”
“你告诉我,是不是?”
林玉苏有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薛九源再想打马虎眼也不成了,但梦里之事,说出来太过荒诞,多说无益。
“怎么会没关系呢?”薛九源抱住她,把眼埋在她肩上,“他是那个人的亲儿子啊。”
林玉苏显然不信,动了动肩想要挣脱出来而不能,“你要嫁的,还是他的侄儿。他儿子又怎么了?谁都比他当皇帝好。”
她这话已经大逆不道了,若在虎栖寨里说出来,大家不过是笑笑,或是附和了下,不打紧,可这是军营。
薛家当初的罪名就是谋逆,这是要坐实了罪名?
薛九源轻嘘一声,止了林玉苏将要说下去的话,“许银宗救了小九。是薛家的恩人。”
帐篷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不自觉放轻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林玉苏似是无奈般叹了一声,“决定了?”
薛九源未答。
这场婚事是她先提起的,是给莫山王下的圈套,也是她心里想要做的一件事。
她知道是假的,可不论是从军情还是从私心上来说,她都不想将这层窗户纸撕开。
林玉苏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不知道薛九源是否知道这场婚礼并不单纯,可她能体会薛九源既放下又期待的矛盾心理,也知道,薛九源虽然在意她,听得进她的意见,却不会因为她的意见真的改变决定。
她最终还是留下来了,为了亲眼看看这场婚礼,也为了不辱没林家的医术。
她不知,许银宗派了人盯着她,若她真要在婚礼将至时离开,便会将她囚住,免得叫莫山王起疑,坏了事。
军营里一天比一天热闹,两个要行婚礼的人却都安静地待在自己帐篷里,没有要凑热闹的意思。
许银宗看着许义查来的消息,没发现苏瞳的任何异样,“再查。”
许义默了几息,提醒道:“已经反复查了几遍了。真的很干净。”
“在大晋查不到,就去契丹查。”许银宗将许义整理了半个月的消息撕成碎片,“被契丹所俘,历经诸苦才回到大晋的人,怎么可能干净?”
越干净,便越说明她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为了让计划顺利,才故意遮掩的。
许义恍然大惊,忙去重查,路过薛九源帐前,见她正掀帘出来,忙与之打招呼。
薛九源见他闷闷的,又很着急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许义摇头,突然想到薛九源不是别人,这件事说给她知道还能让她解开心结,心疼他家主子,便将查苏瞳的事情低声说了一遍。
薛九源面上表情依旧,倒是手里已经成形的弩咔嚓一声断了。
许义错愕地看向她手中的弩一眼,莫名觉得自己的脖子疼。
他心下觉得薛九源这是在为他家主子怒了的喜悦还未完全露出来,便听得薛九源嘲讽的声音响起,“西宁侯当初娶妻的时候不曾查过?他会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自然是查过的。”许义下意识便为自己主子辩解。
即便是交易,也要把对方做这个交易的目的弄清楚。
可说完,他便觉得不太对劲。
薛九源已经将话头接过去,“西宁侯可真是厉害,要娶新人了,便往旧人身上安个不可恕的罪名。说给新人知道,他便能心安理得地移情别处。等到下一次呢。也不知要怎么编排我。弑夫?谋逆?或是通敌卖国?”
许义脸色大变,想要补救,薛九源已经不耐烦听下去,转身进了帐。
林玉苏翻看着医书,将要点记录在札子上,未曾抬头,道:“说想要嫁他的,是你。总是嘲讽他的示好的,也是你。何必呢?”
薛九源瘫在她对面,一脸麻木,“我也不想这样,可平白的来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刚做好的弩,就这么坏了。”
“他在你心里的份量,还比不上一把弩了?”
“当然不是。”薛九源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没有说出来。
她偏头看向桌上摇曳的灯火,偶尔噗出的火星子没入灯下的暗角,仿佛从来没有亮过。
她既意外于苏瞳的不无辜,也能理解许银宗的未看清。
如掌灯人看不见灯下那一片黑一般,她于梦中亦未看清太子的面孔。
理解是真,恼怒和嘲讽也是真。只是不知到底是对着许银宗的还是对着她自己的。
许义自觉惹了祸事,不敢烦扰许银宗,便每日去寻薛九源,想要解释清楚,奈何只要他靠近,薛九源手里新做的东西便会折断亦或是碎裂。
他总在这碎裂声中止步,疑心自己若坚持向前,自己的骨头会和薛九源手里的木头一样。
虎栖寨新造出来的兵器运来了,当然,依旧是借着参加他们的婚礼的名义来的。
安阳的铁矿被许银宗接手之后,并未停采。
秦小路把什么都招了,原本的往契丹去的路照旧,只是真正的好铁矿都往虎栖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