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
燕末缓缓睁开眼,将视线投向她,满眼的不赞同。
他在答应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从心底认了薛九源这个上峰,所以,这个任务再如何让人不堪受辱,在他心里,也是军令。
将士奉军令行事,纵是丢了性命也无妨,但不能因为自己坏了原本的计划。
他有些恼自己,为了图一时舒服,塞上了棉花,也没有注意到秦小路的不对劲,没能及时给薛九源送消息过去,让他们及时逃离。反倒让将军身临险境……
薛九源回视他,这种带着求恳的否定,将她的心绪拉回到了梦中的成安十九年那场惨战中,薛九笑用所余不多的力气抱住她,将她死死护在怀里,堵在身下的浅坑中,不让她动弹,“小妹,活下去,帮我照顾好玉娘。”
当时,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目光,心魂俱颤之时,刀光纷杂,箭矢如雨。
她后悔没能及时答应下来,让梦里的薛九笑带着这样的神色定格了人生,鲜红滚烫的血落入她的眼中,烫红了她的眼白,又顺着眼角流出,化作血泪。
眼看着燕末求生的欲.望淡下去,薛九源悠然回神,“你敢不给老子挺住,等你死了,老子就告诉所有的兄弟,你是怎么死的!”
她鲜少如刘二这般自称,此时一口一个“老子”念出来,竟觉心里憋着的怒气有所疏解。
燕末周身一僵,忙重新提起刚卸下的力气,挣扎着让喉间绳索离自己的命门远一点,取而代之的,是双腕处传来的直入骨髓的疼痛。
“我这就带你回去,一定能治好你。”
薛九源大步朝燕末走去,直到被一只带血的兰指玉手横住去路,她才想起还有一只拦路狗没解决掉。
她横眼扫过去,“秦爷既然不爱惜刘某送给秦爷的人,我便将他带回去。”
“生意,不做了?刘某?”秦小路冷笑一声,“薛九源,你倒是会装呀!”
薛九源心间一愣,眼里放出凶光,“秦爷要背信弃义,又何必找这种借口?全虎栖寨的人都知道,我因为生得与薛九源相似,总被人认错,平日里极不愿听到这个名字。”
“凭什么?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得不到她的好处,却要因为她的这个名字被人说道,被人比较?”
她冷冷哼一声,仿佛才看清秦小路一般,“我只当秦爷与旁人不同,没想到也不能免俗。”
“你当真不是薛九源?”秦小路不确定地退了两步,拿出被他揉成团的通辑令,展开仔细比对着。
可不论怎么比对,他的目光都不受控制地转向最后的十万两黄金。
她是不是薛九源不要紧,她有这么一张脸,就可以是!
十万两黄金,足可以让他站在别人都要跪求的高度,甚至可以不需要再为主家当奴才!
这样的念头在他心底生了根,飞速生长,很快便控制了他身上的每一根筋脉。
兄弟又怎么样?有了足够的家产,有的是人上赶着来和他做兄弟。
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站得更高吗?
牺牲一个兄弟,得到这样的回报,有什么不值得的?!
见薛九源在他出神时已经将燕末解救下来,他脸色更沉,“我说放人了吗?”
“你要如何?”薛九源不悦地皱了皱眉。
她平时看起来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对别人对她散发出来的善恶之意很是敏.感。
进屋的时候,秦小路对她有些许恶意,在她否认薛九源的身份之后,恶意消散了一瞬,随即浓烈起来。她加快了速度,只是燕末的处境尴尬,她费了不少工夫才将他解下来,才迈开步子,便被秦小路拦住。
若只她一人,这样的情况,她大可闯上一闯,秦小路不见得能拦得住她,可带上伤重的燕末,她有所顾忌。
秦小路语气幽幽,“送给我的人,你要带走,总该给我个交待吧?”
“我的人,便是送给你,也还是人,如今被你这般对待,我定要带他走。”薛九源说得理直气壮。
交待?!
她的人被伤成这样,凭什么要她给交待?!
此时她显然忘了是她让燕末到秦小路身边来盯着的……
秦小路将通辑令细心地贴入怀里,“我放他走,你留下。”
“我留下!”燕末虚弱但坚定的声音在薛九源耳边响起。
薛九源微张的嘴顿了顿,目光幽沉,“好。但,必须先让我把他送回去。”
她没有去看燕末的神色。
在秦小路叫出“薛九源”三个字的时候,她便在燕末面上看到了梦里曾经看到过不少次神色,那种愿以身相护保她安平的坚决,不是对她的同情和忠心,而是对薛家九代忠烈的敬仰。
她自觉,担不起这份敬仰。
“我自然会派人送他。”秦小路第一次见她这样的神色,心中升起警惕。
然而,薛九源同样将人警惕摆到了面上,“我不信你了。我必须亲自送他回去。”
她冷声笑了一下,随手覆住手边的椅子把手,将是之捏碎,“若不能确保他平安,我便当他死了,你觉得你能留得住我?”
秦小路眸子猛然一缩,面容变得扭曲,“你不信我?!你怎么可以不信我?!你竟然不信我……”
薛九源的眉头拧成了麻花,在琢磨着挟持他离开的可行性时,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什么,突然诡异地笑了,“如此,甚好。我许你送他,但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九爷!”燕末急了。
薛家遗孤啊!
他一直希望薛家那位逃过一劫的小将军还好好地活着,不能到了他眼前了却被他连累!
先前,他觉得是自己的疏忽大意让薛九源陷入了险境,在听到薛九源的名字时,他便不这么想了。